暮春的風帶著紫藤蘿的甜香,漫過永寧侯府的抄手遊廊,將攬月軒窗紙上的竹影吹得輕輕搖晃。沈清辭斜倚在鋪著軟墊的貴妃榻上,指尖捏著支狼毫筆,正對著桌上攤開的賬冊勾勾畫畫——那本《新式賬冊範例》被她改得密密麻麻,連頁腳都綴滿了小巧的批注,墨香混著淡淡的鬆煙味,倒比熏香更讓人提神。
“小姐,您這筆都快蘸禿了,再寫下去,怕是要把紙都戳破啦!”雲袖端著一碟冰鎮杏仁酪進來,見自家小姐眼都不眨地盯著那些數字,忍不住打趣,“前兒個賬房劉先生還說,您這賬冊改得比話本還勾人,他那幾個徒弟天天追著要複刻版,說學會了能少熬十年夜。”
沈清辭抬眼,眼底帶著點熬夜後的水光,嘴角卻彎起個狡黠的笑:“話本哪有這東西實在?你想想,往後鋪子裡的進出貨、田莊的收成交割,一翻開賬冊,賺了多少虧了多少,明明白白跟鏡子似的,這不比看才子佳人哭哭啼啼痛快?”
她穿越到這侯府三年,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隻知臨摹字帖的嬌弱千金。憑著現代的會計知識和商業思維,她先是盤活了侯府瀕臨倒閉的三家綢緞莊,又開了家新式香粉鋪,如今連京城裡的老商戶都得喊她一聲“沈小東家”。這改良賬冊不過是第一步,她心裡還藏著更大的算盤——要讓這古代的商業體係,也嘗嘗“標準化管理”的甜頭。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伴隨著少年郎爽朗又帶點咋咋呼呼的笑聲:“清辭妹妹!快出來接寶貝!”
沈清辭手一抖,筆尖在賬冊上點了個墨點,無奈地搖了搖頭:“得,這混世魔王又來了。”
話音剛落,趙雲霆就掀簾而入,一身月白錦袍上沾著點塵土,顯然是剛從城外賽馬回來。他手裡捧著個描金錦盒,獻寶似的往桌上一拍,眼睛亮得像藏了兩顆星星:“你瞧!西域進貢的琉璃鏡,比咱們這兒的銅鏡清楚十倍,連你眉毛上的絨毛都能照見——哎,你這賬冊上怎麼多了個墨點?莫不是想我想得走神了?”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沈清辭白了他一眼,伸手打開錦盒。裡麵果然躺著一麵圓形琉璃鏡,鏡麵光滑透亮,邊緣鑲嵌著細碎的紅寶石,照得人眉眼分明,比府裡那麵模糊的銀鏡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雲袖湊過去驚呼:“我的天!這鏡子也太神了!小姐,您照照,連您鬢角那朵珠花的紋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清辭拿著鏡子照了照,心裡忍不住腹誹:這要是放在現代,也就是個幾十塊錢的化妝鏡,可在這兒竟成了稀世珍寶。不過趙雲霆這份心意倒是難得,知道她不愛那些華而不實的首飾,專挑這些新鮮玩意兒送。
“不錯,算你有眼光。”沈清辭隨口誇讚了一句,把鏡子放回錦盒。
趙雲霆立刻眉開眼笑,湊到她身邊,探頭去看桌上的賬冊:“聽說你最近成了京城裡的‘女財神’?我爹說,你把侯府那幾家快倒閉的綢緞莊,做得比前門大街的老字號還紅火,是不是真的?”
這話倒不算誇張。沈清辭接手綢緞莊後,先是改良了染料配方,推出了幾款不易褪色的“浣溪紗”,又搞了個“會員製”——累計消費滿百兩就送刺繡荷包,常客還能優先挑選新花色,甚至在鋪子後院設了個茶座,讓夫人小姐們挑布料時能喝杯涼茶歇歇腳。這麼一番操作下來,原本門可羅雀的綢緞莊,如今天天排著長隊,連宮裡的嬤嬤都悄悄派人來訂貨。
“不過是些小打小鬨。”沈清辭謙虛了一句,話鋒一轉,“對了,你爹是不是在愁江南漕運的事?我聽我爹說,英國公府的漕運線路,最近總被水匪騷擾,丟了好幾船貨,官府圍剿了好幾次都沒用。”
趙雲霆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歎了口氣:“可不是嘛!那些水匪跟泥鰍似的,官府來了就跑,官府走了又出來,專挑夜裡劫船。我爹都快愁白頭發了,這漕運要是斷了,咱們府裡在江南的糧莊、藥鋪都得受影響,連京城裡的糧價都得跟著漲。”
沈清辭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眼底閃過一絲思索。漕運在古代可是命脈級彆的運輸渠道,糧食、布匹、藥材大多靠漕運周轉,英國公府的線路受阻,不僅影響自家,還會波及上下遊無數商戶。這事兒要是解決好了,不僅能賣英國公府一個大人情,還能趁機把她的商業版圖拓展到江南——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水匪難剿,無非是兩個原因。”沈清辭緩緩說道,“一是漕運線路太長,官府人手不足,顧此失彼;二是水匪熟悉水域,打一槍換一炮,沒什麼後顧之憂。想要徹底解決,得用‘釜底抽薪’的法子,不能光靠硬拚。”
趙雲霆眼睛一亮,立刻湊得更近了,鼻尖都快碰到她的賬冊:“清辭妹妹,你是不是有主意了?快說說!隻要能搞定那些水匪,你讓我做什麼都行——哪怕讓我天天給你端茶倒水、抄賬冊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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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賬冊就不必了,你那字跟狗爬似的,抄了也是添亂。”沈清辭故意逗他,見他急得抓耳撓腮,才忍著笑繼續說,“第一步,聯合江南商戶組建‘商船護衛隊’。那些商戶都靠漕運吃飯,肯定願意出錢出力。護衛隊的人從退伍老兵裡挑,他們身手好、懂章法,比普通護院管用多了,再配上幾艘快船,沿途巡邏,水匪自然不敢輕易下手。”
“第二步,在漕運沿線設‘烽火驛站’。每個驛站相隔五十裡,派專人值守,一旦發現水匪,立刻點燃烽火,附近的護衛隊和官府就能及時趕來,形成合圍。這樣一來,水匪就算想跑,也跑不掉。”
“第三步,也是最關鍵的,搞‘漕運保險’。”沈清辭拋出一個新鮮詞。
趙雲霆和雲袖都愣住了,異口同聲地問:“保險是什麼?”
“簡單說,就是商戶們每年拿出一點錢,交給一個專門的機構保管。”沈清辭耐心解釋,“如果商船遇到水匪,貨物受損或者船隻被毀,這個機構就按損失比例賠償。這樣一來,就算出了意外,商戶也不會血本無歸,心裡有底,自然更願意走這條漕運線。”
趙雲霆聽得眼睛都直了,拍著大腿道:“妙!太妙了!清辭妹妹,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這法子既解決了安保,又安撫了商戶,簡直是一舉兩得!”
“彆光顧著誇,這事兒做起來可不簡單。”沈清辭提醒道,“組建護衛隊要人手要錢,設驛站要官府批準,保險機構更是新鮮事物,得讓商戶們相信咱們不會卷錢跑路。英國公府作為牽頭人,得拿出足夠的誠意——比如先墊一筆保證金,再請幾位德高望重的商戶當監事,賬目公開透明,這樣大家才肯放心參與。”
趙雲霆立刻道:“誠意沒問題!我爹最講義氣,保證金咱們府裡來出!人手的話,我爹認識不少退伍的禁衛軍,身手都是頂頂好的。官府那邊,我爹去跟順天府尹打個招呼,肯定能批!”
他說著就要往外跑,被沈清辭一把拉住:“急什麼?你先回去跟你爹把細節捋清楚。比如護衛隊的薪資怎麼算、驛站的值守規矩是什麼、保險金的比例定多少,這些都得寫進章程裡,免得日後扯皮。”
“對對對,還是你想得周到!”趙雲霆撓了撓頭,臉上滿是敬佩,“清辭妹妹,有你在,這事兒肯定能成!等辦成了,我請你去醉仙樓吃最好的烤鴨,還要給你買十麵琉璃鏡,讓你擺滿整個攬月軒!”
沈清辭被他逗笑了:“誰要十麵琉璃鏡?你還是把錢省下來,給護衛隊多添幾杆長槍吧。”
趙雲霆嘿嘿一笑,又說了幾句貼心話,才風風火火地走了。雲袖看著他的背影,笑著說道:“小姐,趙世子對您可真信服,您說東他不往西,比府裡的二公子還聽話。”
“他呀,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耳根子軟,又護短。”沈清辭拿起桌上的琉璃鏡,照了照自己的眉眼,嘴角噙著笑意,“不過他這人雖然看著不靠譜,做起事來倒還算利落。有英國公府牽頭,這漕運策就算成了一半。”
她心裡清楚,這不僅僅是幫英國公府解決麻煩,更是她拓展商業版圖的絕佳機會。一旦保險機構和護衛隊建立起來,她就能借著這個機會,把自己的新式賬冊推廣給江南的商戶——畢竟,要算保險金、核損失,沒有清晰的賬目可不行。到時候,侯府的產業能更上一層樓,她自己悄悄創辦的香粉鋪、胭脂坊,也能借著漕運線路,把生意做到江南去。
正想著,門外傳來丫鬟的通報聲:“小姐,二小姐來了,說有要事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