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帶著幾分慵懶的暖意,穿過永寧侯府雕梁畫棟的長廊,卷起階前落英,輕飄飄落在正廳的琉璃窗上。
沈清沅指尖捏著一枚剛剝好的蓮子,正慢悠悠往嘴裡送,忽然聽得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丫鬟們略顯慌張的低語。她眉梢微挑,抬眼看向門口,就見管事媽媽臉色煞白地闖了進來,裙擺上還沾著些草屑,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大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管事媽媽聲音發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方才……方才二小姐帶著人去後花園賞荷,不知怎的,竟把長公主殿下賜給老夫人的那盞琉璃盞給摔碎了!”
“哦?”沈清沅慢條斯理地咽下蓮子,語氣聽不出喜怒,“琉璃盞碎了?是二妹妹不小心,還是……有人‘不小心’撞了二妹妹?”
她這話一出,管事媽媽愣了愣,隨即連忙點頭:“大小姐英明!當時旁邊還有幾位貴女在,都說像是李尚書家的三小姐絆了二小姐一下,可李三小姐死活不承認,還說二小姐是自己手滑,故意摔碎琉璃盞想栽贓她!”
沈清沅放下手中的蓮蓬,拿起帕子輕輕擦了擦指尖。那盞琉璃盞她見過,是長公主去年賞給老夫人的壽禮,通體剔透,繪著纏枝蓮紋,價值連城不說,更重要的是代表著皇家的體麵。如今摔碎了,若是處置不當,不僅侯府麵上無光,搞不好還會被人扣上“不敬皇家”的罪名。
“二妹妹呢?”沈清沅站起身,裙擺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繡著暗紋的裙擺掃過地麵,帶出一陣淡淡的蘭花香。
“二小姐嚇得哭了,現在正跪在老夫人院裡請罪呢!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李尚書家的人也已經趕來了,正在前廳吵著要討個說法!”管事媽媽急得滿頭大汗,“大小姐,您快想想辦法吧,再這麼鬨下去,咱們侯府的臉都要丟儘了!”
沈清沅眼底閃過一絲譏誚。李尚書家的三小姐李嫣然,仗著自己是尚書嫡女,平日裡就眼高於頂,好幾次在貴女宴上明裡暗裡地針對沈清月。這次敢在侯府後花園動手腳,怕不是早就存了挑釁的心思,想借著琉璃盞的事給侯府一個下馬威。
“慌什麼?”沈清沅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不過是一盞琉璃盞,再金貴也比不上侯府的體麵。走,去老夫人院裡看看。”
她話音剛落,就見貼身丫鬟雲溪快步走了進來,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小姐,方才聽小丫鬟說,李三小姐不僅不認錯,還說二小姐是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麵,拿不穩琉璃盞是常事,還說……還說老夫人年紀大了,該把琉璃盞收起來,免得被不懂事的人給糟蹋了。”
“嗬,好大的口氣。”沈清沅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李嫣然這是忘了,她尚書府的體麵,還是當年先皇賞的呢,如今倒敢跑到侯府來指手畫腳,真當我們沈家是好欺負的?”
一行人快步來到老夫人的院子,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麵傳來李夫人尖利的聲音:“侯老夫人,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家嫣然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她一向乖巧懂事,怎麼可能故意去絆沈二小姐?分明是沈二小姐自己不小心摔了東西,想拉我家嫣然墊背!”
緊接著,便是沈清月帶著哭腔的辯解:“我沒有!是李三小姐她故意伸腳絆我,我才會摔倒的!那琉璃盞那麼珍貴,我怎麼可能故意摔碎它?”
“你沒故意摔碎,難道還是我家嫣然推你的不成?”李夫人不依不饒,“沈二小姐,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你說我家嫣然絆你,有誰看見了?在場的貴女們不過是猜測,又沒有真憑實據,你可不能血口噴人!”
沈清沅推門而入,正好看到沈清月哭得梨花帶雨,老夫人坐在榻上,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著,顯然是氣得不輕。而李夫人則站在一旁,雙手叉腰,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李嫣然站在她身後,嘴角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李夫人好大的火氣。”沈清沅緩步走了進去,目光淡淡掃過李夫人母女,“在侯府的地盤上,對著侯府的二小姐大呼小叫,這就是尚書府的教養?”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壓,李夫人下意識地收斂了幾分氣焰,看向沈清沅的眼神帶著幾分忌憚。誰不知道永寧侯府的大小姐沈清沅,雖然是嫡女,卻並非從小在侯府長大,而是在鄉下長大的。可自從她回到侯府,短短幾年時間,不僅把侯府的中饋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憑借著過人的才智和手腕,在京城貴女圈裡站穩了腳跟,就連長公主都對她讚不絕口。
“沈大小姐說笑了。”李夫人強裝鎮定,“我隻是為我家嫣然抱不平,畢竟無緣無故被人汙蔑,換做是誰都會生氣的。”
“汙蔑?”沈清沅走到沈清月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示意她彆哭,然後轉頭看向李嫣然,“李三小姐,方才後花園的事,真的像李夫人說的那樣,是二妹妹自己不小心摔了琉璃盞,還汙蔑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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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嫣然抬起下巴,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故作委屈地說道:“沈大小姐,我真的沒有絆沈二小姐。當時我就站在她旁邊,親眼看到她腳下一滑,然後就摔倒了,琉璃盞也跟著碎了。我還想伸手扶她呢,沒想到她反而倒打一耙,說我絆她。”
“是嗎?”沈清沅挑眉,目光銳利如刀,直直看向李嫣然,“可我怎麼聽說,當時你身邊的丫鬟,悄悄往二妹妹腳下扔了一顆小石子?”
李嫣然臉色一變,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丫鬟,那丫鬟也是一臉驚慌,連忙低下頭不敢說話。李夫人見狀,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說道:“沈大小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你說我家丫鬟扔石子,有什麼證據?”
“證據?”沈清沅輕笑一聲,拍了拍手,隻見雲溪帶著兩個小丫鬟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小丫鬟手裡拿著一個小布包。
“這就是證據。”沈清沅指了指那個小布包,“方才我讓人去後花園查看,在二妹妹摔倒的地方,找到了這顆石子。這石子並非後花園原有之物,上麵還沾著一點胭脂水粉的痕跡,而這種胭脂水粉,正是李三小姐平日裡最喜歡用的那款,整個京城,也就隻有李尚書府能買到。”
她說著,示意小丫鬟把石子遞過去。李夫人和李嫣然湊過去一看,隻見那顆石子不大不小,顏色暗沉,上麵果然沾著一點淡淡的粉色痕跡,正是李嫣然常用的胭脂顏色。
李嫣然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李夫人也慌了神,強辯道:“這……這不能說明什麼!說不定是哪個丫鬟不小心掉在那裡的,碰巧和我家嫣然用的胭脂顏色一樣呢!”
“哦?是嗎?”沈清沅不緊不慢地說道,“那不如問問李三小姐身邊的這位丫鬟?”她的目光落在李嫣然的貼身丫鬟身上,“方才我已經讓人去問過了,後花園負責打掃的婆子說,今天早上剛把後花園打掃乾淨,根本沒有這種石子。而這位丫鬟,在二妹妹摔倒之前,正好去過後花園的假山後麵,停留了片刻。怎麼,李丫鬟,你去假山後麵做什麼?”
那丫鬟被沈清沅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我……我沒有……我隻是……”
“隻是什麼?”沈清沅步步緊逼,“是不是你家小姐讓你去扔石子,故意絆倒二妹妹的?”
丫鬟臉色煞白,看了看李嫣然,又看了看李夫人,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哭著說道:“是……是小姐讓我做的!小姐說……說沈二小姐最近總是搶她的風頭,想給她一個教訓,讓她在眾人麵前出醜……沒想到會把琉璃盞摔碎……”
丫鬟的話如同平地驚雷,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李夫人臉色鐵青,指著李嫣然,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這個孽障!誰讓你這麼做的?你知道那琉璃盞是什麼東西嗎?那是長公主賜給老夫人的!你這是要毀了我們尚書府啊!”
李嫣然嚇得腿一軟,跪倒在地,眼淚直流:“娘,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教訓一下沈二小姐,沒想到會弄成這樣……我真的知道錯了!”
老夫人看著眼前的一幕,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李夫人母女,聲音嘶啞地說道:“好……好一個尚書府!竟敢在我侯府撒野,還毀了長公主的賜物!你們……你們太過分了!”
沈清沅扶著老夫人,輕聲安慰道:“老夫人息怒,氣壞了身子不值得。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咱們還是想辦法解決才是。”
李夫人知道今天這事是自家理虧,而且還闖下了大禍,連忙跪倒在地,對著老夫人連連磕頭:“老夫人,是我管教無方,讓嫣然闖下了這麼大的禍。求老夫人看在尚書府和侯府多年的情分上,饒了嫣然這一次吧!我們願意賠償,多少錢我們都願意賠!”
“賠償?”沈清沅冷笑一聲,“李夫人,這琉璃盞是長公主所賜,代表的是皇家的體麵,豈是用錢就能賠償的?今日若是不給長公主一個交代,不僅是嫣然,就連尚書府,恐怕也擔待不起吧?”
李夫人臉色一白,她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長公主脾氣火爆,若是知道自己的賜物被人故意摔碎,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彆說尚書府,就算是李尚書,恐怕也要受到牽連。
“那……那沈大小姐,您說該怎麼辦?”李夫人此刻也沒了之前的囂張氣焰,隻能求助地看向沈清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