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七章內閣行走
文華殿內熏香嫋嫋,驅散了些許秋日的寒涼,卻驅不散新晉監國朱由檢眉宇間凝結的沉凝。勳貴們的表態猶在耳畔,但那更多是武力的臣服與利益的交換。要真正讓這個龐大的帝國機器重新有效運轉,乃至轉向全新的軌道,他需要的是能理解他意圖、並具備執行能力的核心文官團隊。
他手指輕叩紫檀木桌麵,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的方正化:“他們都到了?”
“回主子,徐先生、李大人已在偏殿等候。孫元化孫大人昨夜接到密令,已連夜從王恭廠火器試驗場趕回,方才也已抵達。”方正化低聲回稟,聲音平穩得如同殿外無波的池水。
“宣。”朱由檢言簡意賅。
片刻,三位大臣在太監引導下步入殿中。為首的正是徐光啟,他雖年事已高,步履卻顯急切,臉上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潮紅,仿佛積蓄多年的抱負終於見到了破土的曙光。跟在他側後方的是一位麵容清臒、神色剛毅的中年官員,便是曆史上以清廉剛直、精通財政吏治著稱的李邦華。他接到密旨後星夜兼程從籍貫地趕回京師,官袍上還帶著些許風塵。最後一位則年紀稍輕,膚色微黑,指節粗大,眼神銳利中透著一種工匠般的專注,正是師從徐光啟、深諳西學火器之道的孫元化。
“臣等,參見監國殿下!”三人齊聲行禮,聲音在空曠的殿宇中回蕩。
“免禮,看座。”朱由檢抬手示意,目光在三人身上逐一停留,帶著審視,更帶著毫不掩飾的期許。“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虛禮免了,孤今日召見諸位,隻議實事。”
內侍搬來繡墩,三人略一欠身,便端正坐下,姿態各異。徐光啟是學者式的挺直,李邦華是禦史般的繃緊,孫元化則更似一名隨時準備記錄圖紙的匠師。
“朝局初定,百廢待興。然內閣空虛,部院癱瘓,政令不出紫禁城非孤所願。”朱由檢開門見山,“孤欲命你三人,即刻入閣辦事。”
此言一出,連早有心理準備的徐光啟都呼吸一窒,李邦華更是猛地抬頭,孫元化也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入閣!這是天下文臣夢寐以求的極致榮耀!尤其在此刻,閹黨初平,內閣位置空出大半,正是填補權力核心的絕佳時機。但按常理,此等重大任命,需反複廷推,權衡各方勢力,豈能如此…兒戲?
“殿下!”李邦華率先開口,他性格耿直,雖感激知遇之恩,卻更重朝廷法度,“臣等感激殿下信重!然內閣輔臣,位同宰輔,關乎國本,任命需謹慎,當循廷推舊例,以免朝野非議,有損殿下清譽。”他這話說得懇切,確是老成謀國之言。
朱由檢卻輕輕搖頭,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那笑容裡沒有溫度,隻有一種洞悉世事的冷澈和不容置疑的決斷:“廷推?推誰?推那些與閹黨藕斷絲連、首鼠兩端之輩?還是推那些隻會空談道德、於國計民生一竅不通的清流君子?”
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在三人心上:“孤要的不是平衡,不是妥協,是實乾,是效率!遼東建虜鐵蹄錚錚,陝甘饑民嗷嗷待哺,國庫空虛如洗,朝廷每一天都在流血!我們沒有時間再去走那些冗長的過場!”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三人:“徐先生,您通曉泰西之學,於農事、曆法、火器乃至格物之道皆有開山之功,國之瑰寶,豈能久置於江湖?李卿,你曾任右都禦史,整頓吏治、清查虧空素有剛名,如今朝廷財政崩壞,貪墨橫行,正需你這把快刀去斬那些亂麻!孫卿,你師承徐先生,深諳火器鑄造、城池營壘,遼東戰局糜爛,軍中火器粗劣不堪,將士徒憑血勇,亟需你此等專才督造利器,穩固邊防!”
一番話,將三人的長處、當前的危局以及任命他們的必要性剖析得淋漓儘致。這不是商量,而是基於對局勢精準判斷後的最高決策。
徐光啟激動得胡須微顫,起身深深一揖:“老臣…老臣飄零半生,所學所思,常被視為奇技淫巧,不想竟得殿下如此看重!殿下以國士待臣,臣必以國士報之!雖肝腦塗地,亦要助殿下興實學,強國家!”
李邦華聞言,肅容起身,再無猶豫,躬身道:“殿下洞若觀火,臣愚鈍!既殿下信重,邦華願效犬馬之勞,必以雷霆手段,整肅吏治,清查財政,為殿下新政掃清積弊!”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手握清單,衝向那些貪腐蛀蟲的場景。
孫元化更是直接,單膝跪地這已略逾文官禮節,卻顯其軍人本色),聲音鏗鏘:“末將…臣,孫元化,願為殿下效死!必竭儘所能,督造精良火器,訓練炮手,使我大明王師再遇虜騎時,無需以血肉之軀硬抗箭矢,而是以煌煌炮火,犁庭掃穴,複我河山!”他眼中燃燒著技術的火焰,那是對自己專業領域極致的自信與追求。
“好!要的便是諸位這番決心!”朱由檢雙手虛扶,讓三人起身。“然內閣票擬,政務龐雜,你三人初入,恐難麵麵俱到。施鳳來、張瑞圖等人暫留閣中,熟悉政務流程,可協助處理日常章奏。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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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格外清晰而強調:“徐先生,你主要負責督導《崇禎曆書》修訂、全國農事推廣尤其是番薯、玉米等新作物)、以及籌建‘皇家格物院’,網羅天下格物人才,此乃強國之本!”
“李卿,你主抓吏部、都察院、戶部,重點清查近年賬目,嚴懲貪墨,製定新的考成法,選拔實乾官員,同時籌備全國土地清丈事宜,此乃富國之基!”
“孫卿,你暫領工部虞衡清吏司,主理軍器局、王恭廠,全力督造新式火銃、火炮,優化火藥配方,訓練新式炮手。同時,孤會給你一道密旨,可隨時查驗京營、乃至後續遼東送回的舊式火器狀況,具實以報。此乃強軍之要!”
每一項任命,都直指核心,並且賦予了超越常規的權限,尤其是孫元化,以侍郎銜暫領)直接插手軍工生產和新軍訓練,權限極大。
“臣等領旨!”三人齊聲應道,感到肩頭沉甸甸的分量,更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施展空間。
“此外,”朱由檢看向徐光啟和孫元化,“孤在城外有一處皇莊,內有一些匠人,於機械、冶煉有些新奇想法,或對你二人有所助益。稍後讓方正化安排你們前去一看。若有可取之處,可大力推廣。”他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經營多年的技術基地引薦出來,為其正式介入國家工坊體係打開通道。
徐光啟和孫元化雖有些疑惑,但並未多想,隻當是監國殿下重視工匠,便躬身應下。
安排已定,朱由檢神色稍霽,語氣也緩和下來:“新政伊始,必多掣肘。朝中諸多官員,或觀念陳舊,或利益糾纏,明槍暗箭不會少。望諸位謹記‘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隻要於國有利,便放手去做。孤,便是你們的後盾。”
他頓了頓,補充道:“即刻起,你三人便以‘內閣行走’名義,入駐文淵閣。待大局稍定,再行正式任命。眼下,首要之務是讓朝廷中樞轉起來,政令暢通。”
“臣等明白!”三人再次躬身,心中充滿了使命感與緊迫感。
“去吧。”朱由檢揮揮手,“方正化,帶三位先生去文淵閣,告知施鳳來等人監國令旨。再傳孤的令,著各部院堂官,今日未時前,將亟待處理之重要公務,摘要呈送文淵閣,由三位內閣行走協理披紅!”
“奴婢遵旨!”方正化利落地應下,轉身對徐光啟三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徐光啟、李邦華、孫元化再次向朱由檢行禮,然後懷著激動而又沉重的心情,跟著方正化走出了文華殿。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仿佛為這三位即將肩負起革新重任的臣子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
朱由檢目送他們離開,輕輕呼出一口氣。播下的種子,終於開始植入國家權力的土壤。他知道,這隻是第一步,前方的阻力將會超乎想象。
他轉身,走到禦案前,那裡已堆放了少許由方正化初步篩選過的奏章。他拿起最上麵一份,是陝西巡撫關於災情及民變的緊急奏報。
“王承恩。”
“奴婢在。”一直安靜侍立在角落的王承恩連忙上前。
“磨墨。”
“是。”
朱由檢提起朱筆,目光落在奏章上那觸目驚心的描述,眼神再次變得銳利而堅定。
文淵閣那邊,一場無聲的變革已經開始。而他這裡,還有無數迫在眉睫的危機,需要他親自批示,發出這座帝國中樞在新主人掌控下的第一道指令。
第四卷第207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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