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的手掌剛從懷裡抽出,那塊青銅殘片還帶著體溫,邊緣微微發燙。他站在主殿前的石階上,風卷著濕氣撲在臉上,袖口裂開一道口子,露出小臂上尚未消退的焦痕。他沒有回頭去看那口枯井,隻是把殘片攥得更緊了些。
腳步未停,徑直穿過空蕩的院落,推開偏房木門。油燈早已燃了一夜,火苗歪斜地跳了兩下,映得牆上人影晃動。他坐到案前,指尖輕撫殘片表麵,閉目凝神,錯勁自足底升起,沿帶脈逆行而上,在肩井處驟然拐入肝經。體內真氣如逆流之水,強行衝撞原本不通的路徑。
一陣刺骨寒意順著指尖竄上來。
“幽影”二字在腦海中浮現的刹那,那股陰冷的氣息再度襲來,像是有冰針紮進骨縫。他猛地睜眼,額角滲出冷汗。這不是錯覺——這感覺與二當家臨死前掌風中的腥寒一模一樣,那種侵蝕經脈、滯緩氣血的邪性功法,正是魔教血魔功獨有的特征。
原來如此。
“幽影”不是地名,是代號。是魔教某一支隱秘分支的標記。而“孤峰”,極可能是他們藏身之所的暗語。
他將殘片翻轉,目光落在那道形似閉眼的刻痕上。老吳頭說過的話在他腦中閃過:“閉目為記,所見非所存。”這殘片被人刻意留下,不是偶然。
門外傳來腳步聲,輕而急促。
“進來。”他聲音不高,卻讓推門的嘍囉頓了一下。
那人穿著灰布短打,腰間佩刀,臉上有道舊疤,是昨夜參與圍剿二當家的親信之一。他低聲道:“陳爺,我按您吩咐查了西北嶺的事。”
陳無涯沒應聲,隻抬眼看去。
“昨夜巡山的兄弟發現了三具屍體,都是咱們外圍的眼線。脖頸上有牙印,細小,帶毒,咬穿動脈卻不留掙紮痕跡。現場除了燒焦的黑令符,再無其他物件。那符……隻剩半塊,上麵有個圖案,像一隻合攏的眼睛。”
陳無涯手指微動。
“今早有人看見嶺底升起黑霧,持續半個時辰才散。那地方平日沒人去,可偏偏是密室後山出口的必經之路。”
屋裡一時靜了下來。油燈爆出一個燈花,啪地一聲炸響。
陳無涯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天色陰沉,遠處山巒被雲霧遮蔽,唯有北麵一座孤峰隱約可見,山頂積雪泛著冷光。寨子裡人影稀疏,巡邏的哨崗比往常多了兩班,但眼神飄忽,彼此之間少有交談。
他知道,人心已經亂了。
二當家死了,可他的根未必斷了。一個能潛伏多年的人,背後怎會沒有接應?那枚黑令符出現在嶺下,說明外麵的魔教勢力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殘章雖毀,但線索正在外泄。他們不會放過任何可能。
“你去傳令。”他轉身,聲音壓得很低,“四門即刻封鎖,任何人不得進出。挑十個靠得住的,分成兩組,一組盯住糧倉、馬廄這些要地,另一組暗中巡查各房,尤其是靠近後山的幾排屋舍。重點查三類人:最近換過值的、夜裡獨自走動的、身上有異味的。”
嘍囉點頭:“要不要搜身?”
“不必明搜。”陳無涯搖頭,“讓他們自然行動。你派人盯著就行。若有誰偷偷燒東西、埋物件,或是往牆角刻記號,立刻拿下。”
“那……黑令符呢?”
“拿過來。”
片刻後,一塊焦黑的金屬片被放在案上。邊緣扭曲,顯然經過烈火焚燒,但中央的圖案清晰可辨——一隻閉合的眼睛,線條粗糲,透著詭異。
陳無涯取出懷中殘片,輕輕貼上去。兩者大小不一,材質相近,紋路走向卻驚人一致。尤其那眼睛的弧度,幾乎完全吻合。
這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