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牆躍出的人影剛落地,陳無涯已站起身,手中鐵釺斜拖在地,腳步一沉,直朝營門走去。
木柵吱呀推開,他立在那塊“錯勁講習所”的木牌下,風吹衣角,卻沒看地上那人一眼。
“你就是第一個來交學費的?”他開口,聲音不高,也不低,“可惜——咱們這兒不收死人。”
那人一愣,手中短匕還指著空地中央,顯然沒料到對方不出手,先說話。
“我問你,”陳無涯往前半步,鐵釺點地,“你是異族細作,還是幫他們辦事的走狗?若真是江湖好漢,報個名號聽聽?”
對方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不報?”陳無涯笑了,“那就當我替你說了——你是昨夜從青陽鎮摸來的亡命徒,賭坊裡輸光了錢,聽說這兒有懸賞,便想割我腦袋換銀子。可你不敢白天來,專挑夜裡爬牆,說明你知道自己乾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話音未落,遠處官道塵土翻起,數十人影陸續逼近,兵刃在日光下閃著寒光。
老吳頭悄然退至柴堆後,青年帶著幾人列隊靠向木牌兩側,婦人們也握緊竹矛,站成一排。年長男子不動聲色地記下前方幾人麵容,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來者在營前十步外停下。一名虯須大漢提刀上前,怒喝:“陳無涯!你濫殺細作,私藏《滄浪訣》,勾結北境,罪不容誅!今日我等奉江湖公義,前來取你性命!”
陳無涯掃了他一眼,忽然抬手,指向身後營地:“你說我殺人?好。那你告訴我——這些百姓,是不是人?”
沒人答話。
“那些細作往井裡投毒,逼人賣兒鬻女,半夜撬門劫財,砍斷逃難者的腿扔進溝裡。”他聲音漸冷,“他們殺的時候,你在哪兒?你口中的‘江湖公義’,怎麼沒見你去砍他們腦袋?現在倒有臉站在這兒,舉刀說我‘濫殺’?”
虯須漢子臉色漲紅:“你……你分明是借機立威,蠱惑人心!”
“蠱惑?”陳無涯冷笑,“我教他們走路往後退兩步反而能踩住敵人腳趾,這叫蠱惑?我讓他們挑水時肩膀歪著反而省力,這也叫蠱惑?”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人群:“你們當中,有幾個練過武?幾個懂內息?可你們知道什麼叫‘勁力反打’嗎?知道為什麼摔跤時越是拚命掙紮越容易被按住嗎?”
一片沉默。
“不知道吧?”他輕笑,“那你們憑什麼說我會的不是本事?就憑你們手裡拿著刀,我就得跪著認罪?”
有人低聲嘟囔:“他是邪門歪道……”
“邪門?”陳無涯猛地轉身,盯著發聲處,“你說誰邪門?是你師父教你用劍必須直來直去,還是祖師爺規定出招不能歪著身子?你見過牛耕地嗎?犁頭偏著拉,土翻得才深。武功也是活的,不是刻在碑上的死字!”
那人氣得握緊刀柄,卻被旁邊同伴拉住。
這時,一名白衣青年越眾而出,腰佩新劍,神色倨傲:“陳無涯,你以言語惑眾,煽動平民持械,擾亂武林秩序。此等行徑,與魔教何異?”
陳無涯眯眼看了他片刻,忽然一笑:“你這把劍,三兩銀子買的吧?前天下午,黑市東角,一個獨眼老頭賣給你的。”
白衣青年瞳孔一縮。
“你不信?”陳無涯又道,“那我再告訴你——那老頭右袖口有個補丁,針腳歪得像蚯蚓爬。他左腳跛,走路時總先邁右腿。你買劍時,他用左手數銀子,可他明明是右撇子。這些,你注意到了嗎?”
青年僵在原地。
“他是細作餘黨。”陳無涯聲音陡然壓低,“我抓了他的同夥,問出來的。你們不去剿匪,反倒來剿我?你們嘴裡的‘秩序’,難道就是讓這種人活著賣劍給江湖人,再一個個引到我這兒來送死?”
他猛然踏前一步,鐵釺重重頓地,震起一圈浮塵。
“今日誰想動手,我不攔。但彆拿‘正義’當遮羞布!你們為錢而來,就大大方方說為錢。可若一邊伸手要賞銀,一邊罵我是惡人——那你們才是真正的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