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鷹鬆開手後,陳無涯站穩了身子,沒再說話。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那道裂口還在滲血,混著鐵鏽和油漬,在衣角蹭了兩下便作罷。周圍鏢師們已經開始收拾殘局,有人抬走傷者,有人清理刺客屍體。他沒有動,目光掃過那些倒下的黑衣人,視線在其中一具屍體上停了一瞬——那人右手虎口有道舊疤,像是被什麼利器反複磨出來的。
這細節他記下了。
隊伍重新整備,準備繼續深入斷魂穀。趙天鷹走在最前,陳無涯跟在他側後方半步的位置。這是剛剛定下的安排,也是他目前唯一能站的地方。腳底傳來一陣陣鈍痛,右腿的舊傷經不起太多折騰,但他走得還算穩。他知道,現在不是喊疼的時候。
行至穀中一段狹窄岩道,兩側石壁高聳,僅容三人並肩通過。幾名鏢師正在前方探路,一名身形偏瘦的中年漢子低頭走過陳無涯身邊,肩頭輕撞了一下。那人左耳缺了一小角,臉上沒什麼表情,是雜役組的領頭之一,叫什麼名字沒人提過,平日也不愛說話。
可就在擦肩而過的刹那,陳無涯注意到他袖口露出一角布料——暗紅色,邊緣燒焦,像是從某塊衣物上撕下來的。而更早前,他在清理戰場時,曾見過一名異族刺客的內襯正是這種顏色。
他沒出聲,隻微微側頭,餘光追著那人的背影看了一會兒。
那人走到一處屍體旁,蹲下身翻檢腰帶,動作看似尋常,卻刻意避開了其他人的視線。片刻後,他將一塊染血的布條迅速塞進懷裡,起身時還左右看了兩眼。這一係列動作並不流暢,反倒透出幾分生硬。
陳無涯收回目光,低眉順眼地繼續前行,心裡卻已拉起一道警鈴。
夜幕降臨時,隊伍在一處相對開闊的岩台紮營。火堆燃起,食物分發,巡邏輪值也排好了。陳無涯被安排在第二班,戌時換崗。他沒爭辯,接過乾糧默默啃了幾口,便靠在一塊岩石邊閉目養神。
但到了亥時初刻,他忽然捂住肚子,皺眉起身:“不行,得去方便。”
副鏢頭瞥了他一眼:“彆走遠,夜裡不安全。”
“知道。”他應了一聲,腳步虛浮地往營地外走去。
實則他根本沒病。走出二十多步後,他繞到一處崩塌的岩壁後,藏身於凹槽之中。這裡地勢略高,正對著一條隱秘的小徑——那是白天他觀察到的幾處可疑路線之一,通往穀外方向,極少有人踏足。
他屏息靜候。
半個時辰過去,營地的火光漸弱。霧氣從穀底升騰,纏繞在石縫之間。遠處傳來一聲極輕的鳥鳴,三短一長。
緊接著,一道身影從營地方向悄然離開。正是那個左耳有缺的鏢師。他步伐輕快,顯然對這條小徑並不陌生。行至拐角處,他停下,從腰間取出一枚黑色短哨,湊到唇邊輕輕吹了三聲。
不多時,霧中浮現一人。
身形矮壯,披著灰褐色鬥篷,麵容看不真切,但那雙靴子——皮革厚實,鞋尖微翹,是北漠異族斥候常用的款式。白日裡被機關反噬後逃走的幾人中,就有這麼一雙。
兩人靠近,低聲交談。距離太遠,聽不清內容,但陳無涯看得清楚:那鏢師從懷中取出一小卷布帛,遞了過去。對方接過,迅速展開一角,月光下一閃而過的紋樣讓他心頭一緊——龍鱗交錯,中央一點朱砂印記,正是傳聞中“龍淵劍”封印圖騰的模樣!
布帛被收好,異族人轉身欲走,卻又回頭說了句什麼。鏢師點頭,抬手指了指營地方向,又做了個“三”的手勢。
陳無涯緩緩收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他不能現在動手,一旦驚動,對方脫身,證據全失,反而會被反咬一口。
他等了足足一刻鐘,直到確認那人徹底離去,才悄悄返回營地。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眾人陸續起身。陳無涯主動找到趙天鷹:“昨夜我出去解手,看見幾處野獸腳印,往西邊去了。怕夜裡真有東西潛入,不如把巡邏路線往東偏些,避開那片亂石區。”
趙天鷹正在綁護腕,聞言抬頭:“你確定?”
“不敢說十成,但那腳印新鮮,不像普通山貓。”他語氣平靜,“而且……昨晚換崗時,我好像聽見西邊有動靜,像人在走動,可過去一看又沒人。”
趙天鷹沉吟片刻,點頭:“也好。傳令下去,今夜巡邏改道。”
命令下達後,陳無涯站在一旁,目光搜尋那名鏢師。那人正蹲在地上整理包袱,聽到消息後動作一頓,肩膀明顯僵了一下。隨即他站起身,快步走向副鏢頭,低聲說了幾句,便匆匆離開營地,說是去檢查馬匹。
陳無涯盯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轉角。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上午行進途中,他刻意放慢腳步,落在隊伍中間。每當那鏢師經過他身邊,他都不動聲色地觀察其舉動。發現此人三次與不同鏢師交談,話題看似隨意,卻都繞不開“夜間警戒”“路線變更”這類字眼。尤其一次提到“東側太窄,萬一遇襲不好應對”,語氣中竟帶著一絲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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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關心安危,是怕計劃被打亂。
中午歇息時,陳無涯坐在一塊石頭上喝水。老吳頭拄著拐杖路過,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輕輕咳了兩聲,然後用拐杖在地上點了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