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的手指從牆角那處凹陷的印記上收回,指尖沾了些許灰塵。他沒有再碰它,隻是後退半步,將目光移開。那幅倒立圖譜依舊靜默地刻在石壁上,仿佛等待下一個誤入歧途的人。
“走。”他轉身對兩名鏢師說道,聲音低卻清晰,“這裡的事已經結束了。”
兩人點頭,強撐著起身。一人左臂還纏著布條,血跡已滲出一圈;另一人走路時微微跛腳,顯然是舊傷未愈。三人互相攙扶著退出洞穴,身後隻留下一地碎石與尚未散儘的塵煙。
山風刮過穀口,吹動了陳無涯額前幾縷亂發。他們沿著來路折返,每一步都走得緩慢而謹慎。途中歇了三次,一次因體力不支,兩次為避開遠處傳來的馬蹄震動——雖未見人影,但那種節奏分明的踏地聲,一聽便知是北漠騎兵慣用的行進方式。
陳無涯靠著老吳頭早年教的記號法,在岔道邊用石子擺了個反向三角,掩去足跡。他又讓兩名鏢師以錯勁輕推膻中穴,緩解內息紊亂。這法子是他昨夜在洞中臨時改良的,原本《滄浪訣》裡講的是順經導氣,他偏逆著走,反而讓係統判定為“非常規修複”,補上了幾處斷裂的微脈。
黃昏時分,天鷹鏢局的大門終於出現在視野儘頭。
朱漆銅釘的門樓依舊巍然聳立,門前兩尊石獅身上多了幾道新劃痕,像是近期打鬥留下的。守衛見到三人身影,立刻提槍迎上,待看清是陳無涯,才鬆了口氣,飛奔進去通報。
趙天鷹幾乎是衝出來的。
他披著鐵甲,外袍未扣,手裡還攥著半張布防圖。腳步在台階前猛地一頓,目光掃過三人滿身塵土、嘴角帶血的模樣,眉頭擰成一團。
“你們去哪兒了?”他聲音壓得很低,卻不容忽視,“我派出去的探子說山穀有塌方,我還以為……”
“我們回來了。”陳無涯打斷他,從懷中取出一本薄冊子和一張焦邊紙頁,“東西沒丟,而且比預想的更有用。”
趙天鷹接過冊子翻開,第一頁便是密密麻麻的手寫筆記,夾雜著簡略圖解。他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符號——三角印記。他曾見過一次,在二十年前一位失蹤師兄留下的殘卷邊緣。
“你說這是……能破血魔刀的東西?”
“不是破。”陳無涯搖頭,“是亂。他們的刀法講究連環遞進,氣息咬合緊密。但如果有人打出完全不合常理的勁力,就像往齒輪裡扔沙子,哪怕隻是一瞬,也會卡住後續變化。”
趙天鷹盯著那頁《滄浪訣》殘篇,忽然抬頭:“你練成了?這種東西,彆人練會走火入魔。”
“所以我練成了。”陳無涯笑了笑,“正統高手看不懂,也不該看懂。它本就是給‘錯路’之人準備的。”
廳內燭火跳了一下。趙天鷹沉默良久,終於開口:“召集所有主事鏢師,半個時辰後議事堂集合。”
命令很快傳遍鏢局。
演武場邊的廂房騰了出來,兩名鏢師被送去療傷,陳無涯則留在趙天鷹書房,將洞中所見逐一複述:機關布局、圖譜動作、錯勁共鳴……說到“倒懸引氣”那一式時,他還當場演示了一遍——雙臂交叉於腦後,真氣逆行手少陽經,掌心向上虛托。
地麵青磚應聲裂開一道細縫。
趙天鷹盯著那裂縫看了許久,才緩緩道:“以前我覺得你是胡來。現在我才明白,你不是不懂規矩,你是專門挑最不可能的路走。”
“因為他們也想不到。”陳無涯收勢,呼吸略顯急促,但眼神清明,“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晚了。”
議事堂內,十二名核心鏢師齊聚。
有人皺眉聽著,有人冷笑搖頭。一名老鏢師直接站起身:“總鏢頭,咱們七十二路天罡戟用了三代人,護鏢從未失手。現在要靠一個年輕人瞎改的‘歪招’?萬一臨陣失效,誰擔得起這個責?”
趙天鷹沒說話,看向陳無涯。
陳無涯走上前,從腰間抽出短劍,橫放在案上。然後他抬起右手,五指微曲,緩緩按向劍身中央。
眾人屏息。
下一瞬,他掌心驟然發力,勁力呈螺旋狀壓下,劍刃竟如活物般微微顫動起來。這不是剛猛之力,也不是柔化之巧,而是一種讓人看著就覺得“不對”的扭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