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的指尖還壓在那根震顫的細線上,樹冠間的風掠過耳側,他沒有抬頭看天,也沒有再望向那些靜止的黑衣人。他知道,現在動的不是人,是線。
這根埋在土裡的絲線,像一根活物的神經,正將某種指令從林子深處傳向四周。七名黑衣人之所以停下攻擊,是因為操控他們的人察覺到了異常——有人正在逼近信號中樞。
不能再等。
他猛地吸一口氣,體內真氣驟然逆行,錯勁自丹田翻湧而上,強行衝入肩井穴。肌肉一緊,骨骼微響,整個人如弓弦崩彈,從高枝躍下,落地時足尖一點,直撲細線交彙處。
藍布帶早已纏好手腕,防止錯勁反噬撕裂筋絡。他半跪於地,短劍橫出,劍刃貼著泥土劃過,在三寸深處精準切入主脈。一聲極輕的“啪”響,像是斷了一根琴弦,緊接著,七名黑衣人同時晃了一下,動作徹底紊亂。
左側那人原本抬手欲劈,手臂卻僵在半空,隨後猛然抽搐,刀鋒朝自己頸側抹去;右側兩人撞在一起,兵器互刺入對方肩胛,仍不鬆手,隻是機械地繼續發力。中間三人則原地轉圈,步伐錯亂,如同被剪斷提線的木偶。
陳無涯沒多看一眼。他知道,這隻是暫時瓦解了遠程操控,真正的控製者還在逃。
他迅速轉身,蹲到副簿官身邊,三指連點其頸後昏睡穴。那人肩頭烙印雖仍在微微起伏,但頻率已減緩。隻要不再受信號刺激,短時間內不會自毀。他將副簿官拖至一棵粗樹後,用斷枝掩住身形,低聲道:“等我回來。”
話音未落,人已竄出。
林中霧氣漸起,濕冷貼膚。他閉眼一瞬,錯練通神係統悄然啟動“逆息辨蹤”,空氣中的氣息軌跡在他感知中清晰浮現——六道散亂氣流各自奔逃,唯有一股刻意壓抑、卻帶著急促心跳的呼吸軌跡,正急速北移。
就是他。
陳無涯貼地疾行,腳步輕得幾乎不驚落葉。途中,他在一截折斷的樹枝上發現半片布條,沾著暗紅血跡,質地粗糙,是鏢局雜役常穿的灰麻布。他捏起布角,輕輕一扯,邊緣整齊,顯然是匆忙掙脫時被硬物刮落。
心中已有定論。
此人曾在數日前借口巡查糧倉,連續三晚未歸宿;又在戰前突然調換巡邏路線,避開南坡要道。當時隻當是疏忽,如今看來,全是為今日逃脫鋪路。
他加快腳步,穿過一片矮灌木,前方地麵出現一串新腳印,深陷泥中,步距拉長,顯然對方服用了提神強身的藥丸,試圖借藥力甩開追擊。
但這恰恰暴露了破綻。
越是強行提速,體內氣血越亂,氣息越難隱藏。陳無涯嘴角微揚,左頰酒窩一閃即逝。
他不再掩飾腳步,反而故意加重落地聲。前方那人果然有所察覺,腳步一頓,隨即拐入一條隱蔽小徑,顯然是想繞遠路出林。
可陳無涯早料到他會走這條道。
小徑儘頭是一處廢棄獵戶陷阱坑,邊上還有半截腐爛的繩索。若是在平日,這種地方根本無人注意。但現在,內奸心慌意亂,隻會選最熟的路。
他提前繞至坑邊,伏身藏於一塊岩石後。
片刻後,腳步聲由遠及近。那人踉蹌而來,臉上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他右手緊捂左臂傷口,鮮血不斷滲出,左手卻死死攥著一枚銅牌——正是鏢局內務通行令。
他走到坑邊,正欲躍過,忽然察覺不對,猛地回頭。
陳無涯已站起,短劍斜指地麵。
“你跑得挺快。”他說,“比上次你替異族送信時還快。”
那人瞳孔一縮,二話不說,反手從懷中掏出一顆黑色藥丸塞入口中,喉結一滾,竟直接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