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涯推開廂房門時,掌心那抹淡青還在。他低頭看了眼,指尖微微發麻,像是被什麼東西滲進了皮肉裡。肩後的傷已經結了薄痂,可每當真氣流轉經過那一處,便有一絲異樣的灼熱竄上來,不痛,卻讓人坐立難安。
他沒點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解下布帶,重新纏了一遍。動作很慢,手指在布條上多繞了兩圈,像是要壓住什麼。
慶功酒要開了,趙天鷹說的。
他走出房間,腳步落在青石板上,聲音很輕。西院方向還留著昨夜火油槽燒過的痕跡,黑一塊白一塊地鋪在地上,幾根鐵矛斜插在土裡,尚未收走。三具屍體早已搬去後院查驗,但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股焦味,混著泥土的氣息。
他繞過去看了看,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地麵。灰燼是冷的,草葉被踩斷的地方也乾了。沒人漏下什麼,也沒人回來過。
這才起身往主廳走。
主廳裡已擺好十幾張長桌,燈火通明。鏢師們三五成群圍坐,笑聲不斷,有人拍案叫酒,有人舉碗互敬。趙天鷹坐在上首,紅披風搭在椅背,正與幾位帶隊頭領說話,臉上帶著笑。
陳無涯進去時,不少人朝他看過來。
“小陳來了!”一個老鏢師舉起酒碗,“昨夜若不是你引敵入局,咱們這糧庫早燒成灰了!來,喝一碗!”
旁邊立刻有人應和:“對!這一戰打得漂亮!北漠那些狗崽子,再來十個也得栽在這兒!”
陳無涯接過遞來的碗,沒推辭,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烈,嗆了一下,他咳了兩聲,把碗放回桌上。
“仗還沒打完。”他說。
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都聽到了。
哄鬨聲低了幾分。
趙天鷹抬眼看向他,沒說話。
陳無涯盯著自己麵前的空碗,道:“那三人是送死的。”
“你說什麼?”另一名鏢師皺眉,“他們偷襲不成反中埋伏,當然是想活命,哪有自己送死的道理?”
“他們知道有埋伏。”陳無涯抬頭,“可還是闖了進來。而且動作太齊,像是一支練過的隊伍,不是散兵遊勇。刀柄上的紋路都一樣,說明出自同一營。但他們身上沒有軍令符,隻有那塊刻著蛇纏戈的木牌——你們誰見過?”
沒人答話。
“我查過他們的手。”陳無涯頓了頓,“臨死前沒掙紮,臉上也沒驚慌。就像……知道自己非死不可。”
廳內一時安靜。
趙天鷹緩緩開口:“你的意思是,有人讓他們來送死?”
“不止。”陳無涯看向他,“他們在傳遞消息。或者,是在掩蓋什麼。那木牌不是拓跋烈的人用的,但我們昨夜一動,今天就有人帶著‘天機卷’的情報上門——太巧了。”
“你懷疑有內鬼?”先前那鏢師冷笑一聲,“陳少俠,你是不是太緊張了?一場勝仗都不敢慶,難道還要大家提心吊膽過日子?”
“我不是不讓慶。”陳無涯平靜道,“我是說,彆把戒備給慶沒了。”
趙天鷹忽然抬手,止住了議論。
他站起身,環視一圈:“昨夜的事,確實蹊蹺。十年前也有類似案子,最後不了了之。如今舊跡重現,不能當沒看見。”他頓了頓,“從今日起,巡哨增至三班,西牆火油槽重注,各隊不得飲酒過量,明日一早召開議事會,各部首領必須到場。”
眾人麵麵相覷,隨即肅然應諾。
氣氛變了。
方才的喧鬨像是被風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緊繃的沉默。有人低頭喝酒,有人交換眼神,沒人再提起“大獲全勝”。
陳無涯沒再說話,隻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抹青色仍在,比之前淡了些,但始終未退。他試著調動體內真氣,想喚出錯練通神係統,可識海一片沉寂,仿佛有什麼東西卡住了運轉。
這不對勁。
自他激活係統以來,從未有過失靈的時候。哪怕是他胡亂拆解招式,係統也會立刻判定“錯誤合理化”,補全路徑。可現在,它像是被隔絕了。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收回袖中。
趙天鷹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你看出的問題,我也想到了。”他壓低聲音,“但軍心不能亂。我得讓大家先安心,再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