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痕停在胸口,不再震顫,像一根釘子紮進了皮肉深處。陳無涯站在山道岔口,腳尖對著官道方向,風吹得他衣擺獵獵作響。老吳頭靠在他肩上,呼吸粗重,卻沒再說話。
他知道,該走這條路了。
“剛才那條小徑,是死路。”陳無涯低聲說,像是解釋,又像是自語,“有人想讓我們繞遠,或者——永遠彆到。”
老吳頭喘著氣,隻點了點頭。
陳無涯抬手按了按懷中的銅令。它貼著心口,冰涼中透著一絲微溫,仿佛體內那股熱流終於找到了歸處。他邁步上前,腳步沉穩,一步步踏上青石鋪就的長階。
山路陡峭,兩側鬆柏森然,枝葉交錯如蓋。越往上走,空氣越清冷,遠處傳來鐘聲,一聲接一聲,不急不緩,像是在丈量來者的決心。
半炷香後,眼前豁然開朗。
一道巍峨山門橫立前方,兩根石柱撐起飛簷,匾額上刻著四個大字:“青鋒絕仞”。字跡淩厲,筆鋒似劍,每一劃都帶著斬斷山嶽的氣勢。門前立著一對石獅,鬃毛卷曲,雙目低垂,仿佛沉睡多年,隻等一聲叩擊便要睜眼怒吼。
守門弟子站在台階下,月白短袍束腰,佩一柄木劍,神情肅然。見兩人走近,他抬手攔住去路,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何人擅闖青鋒山門?”
陳無涯停下腳步,將老吳頭輕輕扶到石獅旁坐下。老人靠著冰冷的石座,閉目調息,手指微微顫抖。
“我叫陳無涯。”陳無涯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語氣平淡,“奉天機令指引,前來求見貴派執事。”
守門弟子目光掃過他粗布短打、補丁行囊的模樣,眉頭微皺:“天機令?你可知此物為何人所持?曆代唯有朝廷欽點、名門保薦者方可持令入山,你這等來曆不明之人,也敢妄言?”
陳無涯笑了笑,沒生氣,也沒爭辯:“那你問我幾個問題,答對了,讓我進去;答錯了,我轉身就走。”
守門弟子略一遲疑,隨即冷聲道:“好。我問你——本派七代掌門淩虛子,於何處斬殺魔教護法?”
陳無涯歪了歪頭,像是在回憶,然後開口:“六代掌門不是被魔教抓走,關在地窟三年才逃回來的嗎?聽說當時一身修為儘廢,靠弟子背回山上。”
話音未落,守門弟子臉色驟變,喝道:“胡說八道!六代掌門坐化前仍為一代宗師,何曾遭擒?你連門派史實都不知,竟敢在此信口雌黃!”
陳無涯聳了聳肩:“我說的是真是假,你們查冊子就行。不過——”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那半塊銅令,托在掌心,“比起我說什麼,這塊牌子說的話,你更該聽聽。”
守門弟子目光落在銅令上,起初不屑,繼而凝滯。
那令牌表麵波浪紋路清晰,斷裂邊緣泛著淡淡青光,尤其令人心驚的是,其上一道細痕正緩緩蠕動,如同活物遊走。他瞳孔一縮,脫口而出:“這……這是天機引路令?!”
陳無涯沒回答,隻將令牌輕輕貼向山門側壁的銅環。
刹那間,異象頓生。
銅環嗡鳴震顫,地麵裂開一道極細的紋路,自令牌下方蔓延而出,勾勒出半個殘缺符印。光芒自地底升起,幽藍如水,映得整座山門微微發亮。守門弟子踉蹌後退兩步,臉上血色儘失,嘴唇哆嗦著:“不可能……這種東西早已失傳……持有者怎會是個……”
他沒說完,猛地轉身,拔腿就往山門內奔去,一邊跑一邊高喊:“執事大人!山門外有持令者現身!天機令共鳴了!”
腳步聲遠去,山門前重歸寂靜。
陳無涯收回令牌,吹了口氣,像是拂去灰塵。他蹲下身,檢查老吳頭的情況。老人額頭冒汗,指尖發涼,但脈搏尚穩。
“還能撐住?”他低聲問。
老吳頭睜開眼,聲音沙啞:“你剛才那句話……根本不是記錯。”
陳無涯咧嘴一笑,左頰酒窩浮現:“他們考的是‘真’,我給的是‘理’。反正隻要能進門,歪的也能走成直的。”
老吳頭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你跟當年那個瘋子……越來越像了。”
陳無涯沒追問,隻是把行囊重新背上,站起身來,望著半開的山門。
裡麵霧氣繚繞,隱約可見幾座殿宇輪廓,飛簷翹角若隱若現。一條青石大道直通深處,兩側栽著修竹,隨風輕搖。方才那名守門弟子已不見蹤影,顯然通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