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在身後合攏,陳無涯腳下一沉,仿佛踩進了深水裡。密室沒有窗,四壁刻滿劍痕,每一道都深淺不一,像是被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力道反複劈砍過。空氣乾冷,帶著鐵鏽與石粉混雜的氣息,吸進肺裡有些發澀。
他沒停下,拖著傷腿往前走了兩步。右肩的傷口還在滲血,濕透的布料貼在皮肉上,每一次呼吸都牽動筋骨。他咬了下舌尖,疼意竄上來,腦子才清醒幾分。
淩虛子站在前方高台之上,背對著他,披風垂落,身影如山。片刻後,他抬起手,袖口輕拂,地麵一塊青石緩緩裂開,一道光幕自縫隙中升起,扭曲幾息,凝成一座懸浮的劍陣。
八道虛影交錯旋轉,每一柄都散發著截然不同的氣息——有的淩厲如刀,有的綿柔似霧,有的沉重如山,有的迅疾如電。劍影流轉之間,隱隱有風聲呼嘯,又似低語呢喃,聽得久了,耳膜發脹,太陽穴突突直跳。
“此陣融八派劍意精要。”淩虛子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青鋒、天罡、流雲、寒月、赤霄、玄冥、孤鴻、斷嶽。百年來,凡入此室者,皆以正理推演破法,無一人成功。”
陳無涯盯著那不斷變幻軌跡的劍陣,喉嚨發緊。他看得懂其中兩三路劍勢,其餘全然陌生。更棘手的是,這八種劍意並非簡單疊加,而是彼此糾纏、互為根基,稍有錯判,便會被反向牽引,陷入循環死結。
他試著回憶《基礎劍式》裡的應對之法,可那些條條框框剛浮上腦海,就被體內紊亂的真氣衝散。他的經絡本就走的是歪路,強行套用正統心法,隻會讓傷勢加重。
第二炷香點燃了。
火光搖曳,映在石壁上,劍影也隨之晃動。三息一變,節奏精準得如同鐘擺。陳無涯屏住呼吸,試圖從中找出規律,卻發現越是專注,越覺頭暈目眩。那一道道劍影仿佛活了過來,從虛空中刺向他的眼睛、耳朵、心神。
他猛地閉眼,靠意誌壓下惡心感。耳邊傳來細微震動,像是某種機械齒輪開始轉動。
【檢測到非常規劍道集合體】
【啟動‘逆序解析’模式】
【建議:從終點倒推起點】
係統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冷靜而清晰。
他猛然睜眼,目光不再落在劍陣入口,而是盯住最外圍那一圈即將消散的殘影。彆人破陣找生門,他卻想——若先知道哪裡是死局,是否反而能看清出路?
記憶忽然閃回流民營那個雨夜。老吳頭教他“倒轉乾坤步”時,曾說:“你記住,招不怕慢,就怕順。順著彆人的勢走,永遠是挨打的命。”
當時他沒懂,直到後來一次被圍攻,慌亂中把步法反過來使,竟意外脫身。那一招被同門笑稱“跛鴨扭屁股”,如今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線索。
他盯著劍陣邊緣一處斷裂的軌跡,那瞬間的錯位,竟與“倒轉乾坤步”的收勢弧度驚人相似。
不是巧合。
他的“錯”,從來不是純粹的錯誤,而是另一種規則的入口。
第三炷香燃起。
他不再試圖理解整個劍陣如何運轉,而是問自己:它最怕什麼?
答案很快浮現——怕不合理。
怕一個完全違背常理的人,用一套誰也看不懂的方式,硬生生插進它的節奏裡。
他緩緩抬起左手,指尖沾著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這一筆毫無章法,既非某派劍訣起手式,也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發力邏輯。它是反的,是擰的,是故意把順序打亂後再拚回去。
指尖劃過的刹那,劍陣某處虛影微微一顫,仿佛被風吹皺的水麵。
陳無涯瞳孔微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