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的空氣,因那段突如其來的視頻而凝固。
張遠的職業假笑,徹底碎裂在他的臉上,汗珠從鬢角滑落,浸濕了襯衫的領口。
這盤棋,他從一開始,就落入了林默的節奏裡。
林默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每一聲都像錘子,砸在張遠緊繃的神經上。
“張律師,我再幫你回憶一下。”
“這段視頻發生時,我與黃某某,素不相識。僅僅因為在飯店裡多看了他們一眼,他就能當眾叫囂,要砍死我們。”
“一個在公共場合,能隨意將‘殺人’二字掛在嘴邊的未成年人,他的家庭教育,他的行為模式,難道不值得我們深思嗎?”
林默的視線掃過被告席上臉色煞白的黃家父母。
“現在,你還認為,證人孫浩所描述的,那些發生在李民身上的暴行,僅僅是‘男孩子之間不懂分寸的玩笑’嗎?”
“當暴力成為一種習慣,當行凶成為一種炫耀,所謂的‘玩笑’,不過是你們為罪惡披上的,最虛偽的外衣。”
張遠感覺喉嚨發乾,辯護詞在他的腦子裡成了一團漿糊。
完了。
這還怎麼辯?
視頻裡的內容,雖然與本案沒有直接的法律關聯,但它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它以一種無可辯駁的方式,向法庭、向所有人展示了施暴者家庭那根深蒂固的暴戾與蠻橫。
這從側麵,將孫浩證詞的可信度,拔高到了一個難以撼動的地步。
被告席上,黃偉的父親再也坐不住了,他身體前傾,似乎想站起來說些什麼,卻被張遠用胳膊死死按住。
張遠深呼吸,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再糾結於事實認定了,那已經是死局。
唯一的突破口,隻剩下錢。
他站起身,對著審判席深深鞠了一躬。
“審判長,我方……對案件事實本身,沒有異議。”
這一句,等同於全麵認罪。
旁聽席上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被告家屬席上,幾個女人發出了壓抑的抽泣,她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張遠沒有理會身後的騷動,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但思路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但是,我方堅決反對原告方提出的,高達一億元的賠償請求。這完全脫離了我國現行法律框架,毫無依據,是徹頭徹尾的漫天要價!”
他轉向林默,眼中帶著最後一絲掙紮。
“我方願意承擔責任,也願意做出賠償。經過與幾位當事人家屬的協商,我方願意共同向原告支付賠償金,共計人民幣,三百萬元整。”
為了讓這個數字顯得更有誠意,他立刻補充。
“其中包括死亡賠償金一百二十萬元,喪葬費十萬元,精神損害撫慰金一百萬元,以及原告蘇沫女士後續的心理治療、誤工等各項費用七十萬元。”
他將這個數字拆分得清清楚楚,試圖用理性和專業,來衝淡之前慘敗的狼狽。
三百萬元。
這對於普通家庭而言,已是天文數字。
被告席上的幾位家屬,臉上露出了肉痛,卻又帶著一絲期盼的神色。他們認為,這已經是他們能拿出的最大誠意。
審判長的目光轉向原告席。
“原告方,是否同意被告方提出的賠償方案?”
蘇沫攥緊了拳頭,指甲陷進肉裡,她看著林默,等待著他的決定。
“不同意。”
林默的回答,沒有絲毫的猶豫。
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兩記耳光,狠狠抽在被告席所有人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