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
這兩個字從孫檢察官的口中吐出,不帶任何情緒,卻像兩座無形的大山,轟然壓在法庭內每個人的心上。
空氣凝固了。
時間仿佛被拉成了一條無限延伸的膠著絲線。
陸衡張著嘴,忘了呼吸。
林默靜靜地坐著,他抬眼,看向審判席的正中。
林默也沒想到,這個孫檢察官這麼猛,上來就直接提出死刑建議。
審判長的手指停在桌麵上,維持著一個敲擊前的姿態。他沒有去看那個已經崩潰的辯護律師,也沒有去看一臉肅殺的公訴人。
他的視線,同樣落在了那個空蕩蕩的被告席上。
一個看不見的被告,一份滔天的罪證,一個當庭反水的辯護律師,以及一個死刑的量刑建議。
這構成了一幅荒誕又無比嚴肅的畫麵。
作為法官,他追求的是程序正義與實體正義的統一。
實體上,公訴方提供的證據鏈,從強奸到網絡暴力,再到買凶殺人,環環相扣,幾乎無懈可擊。被告人王某的罪行,罄竹難書。從任何一個有良知的公民角度看,死刑的建議,似乎並不過分。
但程序上,辯護人當庭情緒失控,並聲稱受到委托人欺瞞,要求退出辯護。
這為這場本該毫無懸念的審判,投下了一道濃重的陰影。
如果在此刻,他強行推進庭審,無視辯護人的狀態,那麼這場審判的公正性,將來必然會受到最嚴苛的審視和挑戰。
這關乎的,不僅僅是王某一個人的生死,更是法律的尊嚴,是法庭在公眾心中的信譽。
審判長的手指,終於輕輕地在桌麵上敲了一下。
嗒。
一聲輕響,卻讓劉律師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死刑……”
他終於從那片空白的混沌中,找回了一絲意識。這兩個字,像兩根燒紅的鋼針,刺穿了他的耳膜,在他的顱內瘋狂攪動。
不是有期徒刑,不是無期徒刑。
是死刑。
他,劉律師,從業二十年,金牌大狀,為了那張七位數的支票,為一個即將被判處死刑的殺人犯,做了一場小醜般的辯護。
他剛剛在法庭上,振振有詞地為王某辯護,說現場起哄的群眾是“全新的介入因素”。
而那個起哄最凶的人,就是王某花錢雇的。
他剛剛在法庭上,試圖將李思思跳樓的責任,從王某身上剝離。
而王某的最終目的,就是要李思思跳下去,“一了百了”。
他的每一句辯護,都成了對自己的嘲諷。
他的每一份專業,都成了幫凶的罪證。
他感覺自己的臉在被一雙無形的手反複抽打,火辣辣地疼。胃裡那股腥甜的熱流再次湧了上來,這一次,他沒能壓住。
“嘔——”
他俯下身,對著地上發出一陣劇烈的乾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他的喉嚨。
法警立刻上前,但被審判長一個手勢製止了。
審判長看著那個狼狽不堪的身影,整個人縮在椅子和地麵之間,像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
他終於開口,語氣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辯護人。”
劉律師的身體僵住了。
“關於你要求退出本案辯護的申請,法庭已知悉。這屬於重大程序性問題,合議庭將在休庭後進行評議,並依法作出決定。”
審判長的語速不快,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送入法庭的每個角落。
“但在法庭作出決定之前,你,依然是被告人王某的辯護律師。你的辯護職責,並未免除。”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從劉律師的天靈蓋澆了下來。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掛著生理性的淚水和口水,表情是全然的不可思議。
什麼意思?
還不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