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軍緩緩站起身,金屬椅子在地麵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沒有繞過桌子,而是直接踩了上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被束縛在椅子上的莫衛東。軍靴的鞋底,距離莫衛東的臉隻有不到半米。
“一個人扛?”
趙鐵軍的身體微微下傾,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你以為這是地方派出所?進來蹲兩天,找個律師運作一下,就出去了?”
“我告訴你,軍事法庭判下來的罪,沒有假釋,沒有減刑。讓你蹲二十年,你就得在裡麵數夠七千三百天。”
他頓了頓,似乎在給莫衛東想象的空間。
“你知道軍事監獄裡都是什麼人嗎?叛國的,賣情報的,手上沾了自己戰友血的。你一個街頭爛仔進去,你猜他們會怎麼‘照顧’你?”
“當然,你可能覺得你骨頭硬,不怕。沒關係。”
趙鐵軍從桌子上跳下來,走到莫衛東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這人講道理。你要是想不通,我可以找幾個專業的人,給你詳細講解一下。他們會告訴你,人的意誌力,在係統性的程序麵前,一文不值。”
保衛部長胡政推了推眼鏡,適時地接過了話頭。他的語調平穩,像是在宣讀一份枯燥的報告,但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栗。
“莫衛東。根據《刑法》及《軍事設施保護法》相關條例。你目前麵臨三項主要指控。”
“第一,蓄意衝擊軍事任務。這一條,起步就是十年。”
“第二,以暴力手段威脅現役軍人生命安全。這一條,情節嚴重,最高可以判處死刑。”
“第三,涉嫌搶奪國防製式裝備。雖然你沒有成功,但你有這個意圖和行為。這一條,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胡政將一份文件翻開,放在桌麵上。
“數罪並罰。就算我們不把你往死裡整,一個無期徒刑是跑不掉的。你今年多少歲,你自己想,等你出來,骨灰可能都需要預約搖號了。”
審訊室裡再次陷入死寂。
隻有白熾燈的電流聲在嗡嗡作響。
莫衛東低著頭,肩膀在輕微地顫抖,似乎在進行著劇烈的思想鬥爭。
趙鐵軍和胡政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鬆動。
成了。
然而,莫衛東再次抬起頭時,臉上所有的慌亂和恐懼都消失了。他沒有看任何人,而是望著頭頂那盞刺眼的燈,像是自言自語。
“你們……聽說過一句詩沒?”
他短暫地沉默了一下,隨即,一種近乎神聖的堅定浮現在他那張粗糙的臉上。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話音落下,整個審訊室的空氣都凝固了。
李嶽、趙鐵軍、胡政,這幾個在軍營裡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人,全都被這句話砸得愣在當場。
他們預想過莫衛東會抵賴,會崩潰,會討價還價,卻唯獨沒有想到,他會用這樣一種方式,宣告自己的忠誠。
這他媽算什麼?
一個殺人越貨的打手,一個社會渣滓,竟然在這裡跟他們談“士為知己者死”?
在另一個房間通過單向玻璃觀察著一切的林默,也愣住了。
他沒想到。
真的沒想到,高衛手下,竟然養著這麼一號人物。
人是畜生,但這股子勁,卻帶著一種扭曲的、令人心悸的悲壯。
李嶽的臉黑得像鍋底。
媽的。
最難搞的就是這種讀過幾天書,還認死理的瘋子。你跟他講法律,他跟你講道義。你跟他講道義,他跟你講忠義。
簡直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