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確認周圍沒有多餘的耳朵。
隨即,羅鎮嶽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帶任何感情色彩,隻有一個字。
“對。”
一個字,肯定了林默所有的猜測,也像一塊巨石,瞬間壓在了他剛剛起伏的心緒上。
林默靠著牆壁,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種強烈的割裂感,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行了,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你小子彆想那些夠不著的事。”電話那頭的羅鎮嶽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沉默,話鋒一轉,語氣也從國家大事的凝重,拉回到了長輩對晚輩的日常敲打上,“說點彆的,你小子在帝都逍遙快活,體能訓練落下了沒有?”
“哪能啊,”林默立刻換上一副吊兒郎當的語氣,“天天堅持,俯臥撐一次能做好幾個呢,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
“少跟我耍貧嘴!”羅鎮嶽哼了一聲,“我可給你記著呢。下次回來,你小子要是敢滾回西陵,我第一時間拉你去跑個五公裡。要是跑不進二十分鐘,我也不罰你彆的,咱們軍區新建了個家屬樓,幾百個廁所,到時候馬桶刷管夠,讓你小子刷個痛快,好好體會一下什麼叫‘不忘初心’。”
林默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仿佛已經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提神醒腦的味道。
“羅叔,不帶這樣的啊,我這都算複員轉業人員了,您這是虐待退伍軍人。”
“虐待?等你什麼時候真成了退伍軍人再說吧。”羅鎮嶽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笑意,“行了,不跟你廢話了,自己多注意安全。帝都那地方,水深,魚多,王八也多。彆光顧著撈魚,小心被王八咬一口。”
“明白,我穿鐵褲衩,咬不著。”
“滾蛋。”
羅鎮嶽笑罵了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林默收起手機,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羅鎮嶽那句“滾蛋”的餘音還在耳邊,電話裡已經隻剩下忙音。
林默將手機揣回兜裡,靠著冰冷的牆壁,沒有立刻動。
會議室的門敞開著,裡麵的景象瞬間變得清晰。
胡濤正手舞足蹈地摟著陳麥的脖子,唾沫橫飛地向陸衡吹噓著陳麥今天的壯舉,陸衡則一臉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把他推開。
孟佳和孫曉坐在一旁,正對著筆記本電腦上的表格小聲討論,時不時被胡濤誇張的表演逗笑。
隻有周敘白,像風暴眼中的定海神針,獨自坐在角落的沙發上,捧著一本書,對周圍的鬨劇充耳不聞。
林默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格格不入的人。
他走到周敘白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身體陷進柔軟的皮質裡。
“還在看《縣委大院》啊?”林默拿起茶幾上的水杯,給自己倒了杯水,“這本書的壽命夠長的,我感覺比你看《人民的名義》時間還久。”
周敘白聞言,終於把視線從書頁上挪開,他合上書,用手指捏著書脊,像是在評價一件藝術品。
“《人民的名義》。”他推了推眼鏡,“一個漢東省政法委書記而已,也就那樣了,沒意思。”
他把書放在腿上,封麵上的“縣委大院”四個字方方正正。
“還是這種寫基層的書有嚼頭,權力在規則的縫隙裡怎麼運作,人情世故怎麼變成一張網,每一步都踩在現實的泥土裡,遠比祁同偉一跪就能到廳長的強,他要是認識我,還需要向梁璐下跪嗎。”
周敘白似乎是說到了自己感興趣的話題,話比平時多了些。
“不過也快看完了,艾鮮枝已經接任光明縣縣委書記了。”他看向林默,帶著一絲期待,“你那有沒有類似的書?最好也是寫基層的,越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