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聲音在寂靜的階梯教室裡回響,清晰而有力,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層層漣漪。
台下的學生們,一開始還帶著看熱鬨的心態,此刻卻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即將走出校園,踏入社會,社保是他們每個人都必須麵對,卻又感到模糊和遙遠的東西。
林默沒有停頓,他很清楚,光有宏大的概念是不夠的,必須把它掰開揉碎了,講到每個人的心坎裡去。
“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他伸出兩根手指,“在座的各位,將來都可能成為父母。當你有了孩子,國家會給你生育津貼,報銷生育醫療費。這是五險一金裡的‘生育保險’在起作用。
你可能覺得這筆錢不多,但對於一個剛剛組建,麵臨各種開銷的新家庭來說,這就是最實際的支持。它告訴你,你的生育,不僅是你一個家庭的事,整個社會都在為你分擔成本。”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看到不少女生的眼睛亮了起來。
“再比如,工傷保險。很多人覺得,我又不是去工地搬磚,坐辦公室的,哪來的工傷?這個想法就太天真了。”
林默笑了笑,這笑容裡帶著幾分過來人的通透,“上下班路上,你被車撞了,算不算工傷?在公司,為了集體活動排練節目,你摔斷了腿,算不算工傷?出差期間,突發疾病在48小時內死亡,算不算工傷?
我告訴你們,都算!隻要認定為工傷,你的所有醫療費,國家給你兜底。如果你因此殘疾,喪失了勞動能力,國家會給你發一輩子的傷殘津貼。這就是工傷保險的意義,它不是保你不受傷,而是保你在不幸受傷之後,你的生活和尊嚴,不會崩塌。”
這番話,說得極其接地氣,沒有一句法律條文,卻把法理背後的溫度,傳遞給了每一個人。
角落裡的陳麥,聽得熱血沸騰,他忍不住拿出筆記本,開始瘋狂記錄。
他發現,自己跟林默的差距,不僅僅是在法庭上的應變能力,更在於這種將複雜問題簡單化,直擊人心的能力。
這根本不是在上課,這是在布道,在為冰冷的法律,注入鮮活的靈魂。
第一排,那位白發蒼蒼的老教授,原本隻是抱著考察的心態,此刻卻摘下了眼鏡,用衣角仔細地擦拭著。
他的眼神裡,從最初的審視,變成了欣賞,甚至是一絲欣慰。
他教了一輩子憲法,講的都是國家層麵的宏大敘事,卻很少能像眼前這個年輕人一樣,把“公民的義務”,落到每一個普通人柴米油鹽的生活裡。
“還有失業保險和醫療保險,我就不多說了。前者是你被公司‘優化’之後,不至於立馬餓肚子的底氣。
後者是你敢走進醫院,而不是在門口徘徊,最後選擇回家硬扛的勇氣。”
林默的語速不快,但節奏感極強,他看著台下那些年輕而專注的臉龐,話鋒一轉。
“我知道,肯定有人會在心裡嘀咕,你說的都對,可我每個月交那麼多錢,退休還早著呢,萬一我活不到退休,那錢不就白交了?”
這個問題一出,教室裡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這確實是許多年輕人心裡最大的疙瘩。
林默沒有回避,反而笑了。
“首先,養老金個人賬戶裡的錢,如果你不幸離世,是可以被繼承的,你的家人可以取出來。國家不會黑你這筆錢。但更重要的是,我想請大家思考一個問題:我們為什麼要建立這樣一套複雜的,甚至是強製性的社會保障體係?為什麼不能像某些國家一樣,讓大家自由選擇,自己給自己存錢養老,自己買商業保險?”
他沒有立刻給出答案,而是停頓了片刻,留給學生們思考的時間。
“因為,商業的本質是逐利,而保障的本質,是公平。”
“商業保險,會因為你的健康狀況、你的年齡、你的職業風險,而把你拒之門外,或者讓你付出高昂得多的代價。但社保不會。它具有強製性、普惠性和非盈利性。
無論你是億萬富翁,還是一個普通的清潔工,隻要你是這個國家的公民,你就有依法繳納和享受它的權利與義務。它用一種看似‘不劃算’的社會共濟模式,強行拉平了所有人在麵對生、老、病、死、傷這些人生重大風險時的起點。”
“它就像一張看不見的網,覆蓋在我們的社會上空。平時你感覺不到它的存在,甚至會抱怨它每個月從你工資裡抽走一部分錢。但當你失業、生病、遭遇意外,當你老去,無法再創造價值的時候,這張網,會穩穩地將你托住,讓你不至於墜入深淵。
它維護的,不僅僅是某個人的利益,而是整個社會的穩定和秩序,是每一個普通人,活著的體麵和尊嚴。”
“所以,回到最初的問題。履行繳納社保的義務,到底是什麼?它不是一筆投資,不是一種理財。
它是在履行你對父母那一代人的贍養承諾,是在為你自己的未來購買一份最基礎的保障,更是在為你的子女後代,構建一個更加穩定和有安全感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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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們這一代人,寫在基因裡,融在血液中,對‘國家’和‘社會’這兩個詞,最樸素,也最深刻的理解。”
話音落下,整個教室鴉雀無聲。
靜得能聽到窗外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幾秒鐘後,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鼓起了掌。
緊接著,掌聲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教室。那掌聲,不再是開場時那種看熱鬨的起哄,而是發自內心的,帶著強烈共鳴和敬意的雷鳴。
學生們站了起來,用力地鼓著掌,他們的臉上,帶著激動,帶著思索,更帶著一種被點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