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最後一個問題問出，整個會場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個尖銳到近乎粗暴的比喻給震住了。
房子著火，消防隊堵車，手邊有一桶水。
潑，還是不潑？
這個問題，將錢為民之前構建的那個宏大、莊嚴、充滿程序理性的法律殿堂，瞬間拉回到了一個具體而殘酷的現實困境之中。
錢為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想反駁，想說這是偷換概念，想說法律的複雜性不能用這麼簡單的比喻來概括。但他知道，他說不出口。因為一旦說出口，就等於在回答“彆潑，等著燒死”，這無異於當著全國觀眾的麵，承認自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傻子。
直播間的彈幕，在靜止了三秒鐘後，如同火山噴發。
“臥槽！這個比喻我給一萬分！太他媽形象了！”
“殺瘋了！這哥們真的殺瘋了！直接把對方的cpu乾燒了！”
“我宣布，從今天起，林默就是我的互聯網嘴替！！”
“錢律師彆掙紮了，你家房子著火了，我第一個給你遞水桶！”
台下的氣氛，也從剛才的凝重和割裂，徹底轉向了一邊倒的狂熱。那些年輕的律師和法學生們，看著台上那個平靜卻鋒芒畢露的年輕人，眼神裡充滿了崇拜。
他沒有否定規則，他隻是指出了規則的局限性。
他沒有鼓吹民粹，他隻是點明了人民的無奈。
這才是真正的“法律人”，既仰望星空，也腳踩大地。
“狡辯！強詞奪理！”
終於，台上一位支持錢為民的法學教授忍不住站了起來，他漲紅著臉，指著林默：“你這是在用極端的個案，來否定整個體係的價值！你這是在煽動民眾對司法的不信任！如果人人都像你說的這樣，遇到問題就先上網‘喊冤’，那社會秩序何在？法律的權威何在？”
林默轉頭看向他，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
“教授，您先彆激動。”他語氣平和，仿佛在進行一場學術探討，“我從來沒有否定體係的價值，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體係的運行，出現了延遲和阻塞。而民眾的‘喊冤’，恰恰是這個體係的‘痛覺神經’。”
“一個人如果感覺不到疼痛，那是非常危險的，說明他的神經壞死了。同樣，一個社會，如果底層民眾的痛苦和哀嚎，無法被上層聽到，那也是極其危險的。”
“您擔心的是‘輿論裹挾司法’，擔心的是審判被情緒左右。我理解您的擔憂，因為我也擔心。我也見過太多因為網絡狂歡而造成的冤案。”林默話鋒一轉，再次展現了他滴水不漏的邏輯，“但是，我們應該思考的，不是如何‘堵住’老百姓的嘴，讓他們不許喊疼。而是如何‘疏通’我們的司法管道，讓他們的訴求能夠被更快、更有效地聽見和解決！”
“一個強大的、健康的、自信的司法係統，應該是什麼樣的？”林默自問自答，“它不應該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需要被關在無菌的玻璃罩裡，隔絕一切外界的聲音。它應該像一個身經百戰的強大戰士，能從嘈雜的戰場上，準確地分辨出炮火聲、戰友的呼救聲和敵人的陰謀。它能抵禦住糖衣炮彈的誘惑，也能承受住唾沫星子的衝擊。它有能力去偽存真，有定力堅守公正，更有胸懷去傾聽批評。”
“您說的，輿論審判會導致誤判。我承認有這種可能。但這不是輿論的錯，是法官的錯！是我們的司法人員，定力不夠，專業不精，沒能守住最後一道防線！我們該做的，是加強我們戰士的鎧甲和訓練，而不是把所有可能發出聲音的活物都殺光！”
“至於您說的‘正義遲到’……”林默笑了笑，笑容裡帶著一絲冷意，“有句話叫‘遲到的正義非正義’。我個人覺得這句話太溫和了。我給它改一改。”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正義若遲到，不如我自報！”
轟！
全場徹底沸騰！
如果說之前的比喻是“爽”，那這句話，就是“燃”！它直接喊出了無數在維權困境中掙紮的人們，最想喊卻又不敢喊的心聲！
“說得好！”台下不知是誰第一個站起來鼓掌，緊接著，掌聲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間席卷了整個會場。
這一次，連台上那幾位之前還猶豫不決的嘉賓，也忍不住跟著鼓起了掌。他們看向林默的眼神，已經從審視，變成了純粹的敬佩。
錢為民和那位法學教授，在山呼海嘯般的掌聲中，臉色灰敗地坐了下去。他們知道，這場辯論，他們輸了，輸得體無完膚。他們輸的不是口才，而是格局。
主持人激動地走上台，他感覺自己主持的不是一場法律論壇，而是一場曆史性的演講。
“太……太精彩了！”他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林默同學，不，林默律師！你今天給我們所有人，都上了一堂無比深刻的課！你沒有停留在問題的表麵，而是直指了問題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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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向全場，提高了音量：“我們今天討論的，是‘新媒體時代下的維權困境’。錢律師和教授的擔憂，代表了我們對‘法治秩序’的堅守。而林默律師和陳麥同學的觀點，則代表了我們對‘個體正義’的關切。這兩者，本不應該是對立的！”
“林默律師剛才說得對，我們不應該去討論‘堵’還是‘疏’，我們應該討論，如何才能讓我們的‘主管道’，變得更加通暢，更加高效，更加親民！讓老百姓在遇到問題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拿起法律的武器，而不是拿起手機寫小作文！”
主持人的臉上泛著光，他做出了一個臨時的，但卻無比鄭重的決定。
“我提議！我們本次青年律師論壇，不能隻停留在口頭上的討論！我在此，正式邀請林默律師，作為我們論壇的特邀顧問，牽頭起草一份《關於優化基層法律維權渠道及降低維權成本的倡議書》！”
“這份倡議書，將彙集今天所有嘉賓和觀眾的智慧，把剛才林律師提到的，比如簡化立案流程、推廣風險代理、建立小額糾紛快速裁決機製、加大對惡意訴訟和偽證的懲處力度等等這些切實可行的建議，全部係統地整理出來！”
“最終，這份倡議書將以我們龍國青年律師論壇組委會的名義，正式提交給全國律師協會、最高人民法院、司法部等相關部門！讓我們的聲音，真正地被聽見！讓我們的思考，真正地推動法治的進步！”
這個提議，像一顆重磅炸彈，再次引爆全場！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發言了，這是要直接參與到國家法治建設的進程中去！對於任何一個法律人而言，這都是一份無上的榮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默身上。
林默看著一臉期待的主持人，看著台下無數雙熾熱的眼睛，他沉默了片刻，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義不容辭。”
掌聲，第三次雷鳴般響起，經久不息。
角落裡，錢為民看著舞台中央那個被光芒籠罩的年輕人，眼神複雜。他一生都在扞衛他所理解的法治，卻在今天，被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用最樸素的道理，上了一課。或許……自己真的老了？他默默地歎了口氣，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迷茫和思索。
而這一切，都通過直播鏡頭，清晰地傳到了另一雙眼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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