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尷尬再次蔓延的時刻,一條新的彈幕,突兀地出現在了屏幕上。
發彈幕的,是一個灰色的默認頭像,名字叫【用戶9527】。
【我爸,樓上鄰居漏水,泡了我們家新裝修的房頂和家具。找他理論,他承認,但不賠。去社區調解,他不去。沒辦法,起訴。證據確鑿,法院判我們贏,判對方賠償八千塊。我們以為這事就算完了。】
這條彈幕很長,主持人下意識地就念了出來。
念到一半,他就感覺不對勁了。
但話已經開了頭,全場幾十萬人都在聽著,他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念下去。
【判決生效,對方還是不給錢。我們申請強製執行。然後,噩夢就開始了。我們跑了三趟法院,才把材料交上去。執行法官說,知道了,等通知。】
【等了三個月,沒動靜。打電話過去,法官說,被執行人名下沒存款,沒房沒車,他躲著不見人,找不到他。我說,他就在樓上住著啊!法官說,那我們下次去看看。】
【又等了兩個月,我們自己查到,他老婆名下有輛車。我們趕緊把線索告訴法官。法官說,知道了,要核實。】
【核實又核實了一個月。最後告訴我們,那車是他老婆的婚前財產,執行不了。】
【前前後後,一年半。八千塊錢沒要回來,請假誤工費、交通費、訴訟費,我們自己搭進去小五千。我爸氣得住了半個月的院。最後,我們放棄了。就當那八千塊錢,喂了狗了。】
【我就想問問,法律到底是保護我們老實人的,還是保護那些‘我窮我有理,我就是不給錢’的無賴的?】
主持人念完了。
長長的一段文字,沒有一個臟字,卻充滿了讓人窒息的無力感。
整個會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從這段文字裡,看到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實家庭,是如何在“合法”的程序裡,被一步步拖垮,耗儘了所有的精力與希望。
台上的幾位教授,臉色都變了。
這個問題,比剛才那個宏大的問題,要誅心得太多了。
它直接把那個光鮮亮麗的“司法體係”,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露出了裡麵最真實、最醜陋的膿瘡。
“這個……這個情況,確實是存在的。”一位教授率先開口,但底氣明顯不足,“執行難,一直是我們司法實踐中的一個老大難問題。”
“被執行人惡意規避執行,轉移財產,這需要我們建立更完善的征信體係和財產申報製度……”另一位專家補充道,說的全是正確的廢話。
錢為民也坐不住了,他扶了扶眼鏡,沉聲說:“當事人應該更有耐心,要相信法院。執行工作有它的流程,法官手裡可能積壓了幾百個案子,不可能隻圍著你一個轉。要給他們時間。”
這些回答,理智、客觀、冷靜。
但聽在耳朵裡,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直播間的彈幕,在短暫的沉默後,徹底怒了。
“我信你個鬼!這不就是和稀泥嗎?”
“翻譯一下:我們知道有問題,但我們解決不了,你們自己忍著吧。”
“給時間?我爸的命都快給沒了!還要給誰時間?”
“合著受害者就該自認倒黴唄?這都是些什麼狗屁專家!”
主持人看著洶湧的民意,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
他知道,今天這論壇,要是就以這種回答收場,那他們主辦方的牌子,明天就得被網友的唾沫給淹了。
他環視全場,再次把求助的信號,投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穩如泰山的角落。
“請問,對於這位網友的問題,現場還有沒有……不一樣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