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安靜地躺在床上,麵色比兩個月前好了很多,浮腫已經消退,隻是依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那些密密麻麻的管子,像是藤蔓,將他牢牢地捆綁在這張病床上。
儀器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平穩得像一條直線。
周敘白熟練地換上探視服,搬過椅子,坐在床邊。
他拿出了那本已經被翻得有些卷邊的《人民的名義》。
“上次念到哪了……”他自言自語著,翻到了那個夾著書簽的頁麵,“哦,對,沙瑞金找李達康談話。”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沉穩,清晰。在這間隻有機器聲的病房裡,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執著。
“‘達康書記,我們有些乾部,為了追求gdp,為了追求政績,有時候會忘記一個最基本的問題。我們發展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那一個個漂亮的數字,還是為了讓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能過上更有尊嚴,更幸福的生活?’”
周敘白念得很慢,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送進空氣裡。
他不知道林默聽不聽得見。
醫生說,多跟他說話,或許有用。
於是,他們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說。胡濤說的是過去的糗事,陸衡說的是遊戲和吐槽,陳麥則是無聲的懺悔。
而周敘白,選擇了念書。
他覺得,這或許是林默最想聽到的。
“‘權力,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能造福一方。用不好,就會傷人傷己。我們執政的人,要始終牢記,我們的權力,是人民給的!隻能用來為人民服務!任何時候,都不能越過這條紅線!’”
念到這裡,周敘白頓了頓。
他抬起頭,看著林默那張毫無反應的臉。
兩個月了。
整整兩個月。
他們試過了所有的方法。
放他最喜歡的歌,講他最愛聽的段子,甚至把那個水果攤老板李航都請了進來,讓他當麵感謝。
可林默,就像是鐵了心,把自己鎖死在了那個無人能及的黑暗世界裡。
一絲一毫的回應都沒有。
周敘白的心裡,那股熟悉的無力感,再次湧了上來。
他甚至想起了兩個月前,自己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
“如果你真的不想醒,那就不醒了吧。”
也許,他是真的累了。
也許,他們真的該放手了。
周敘白合上書,房間裡再次恢複了那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滴滴”的機器聲,像是在為一段生命的倒計時,打著節拍。
他俯下身,想像以前一樣,再跟他說幾句什麼。
就在這時。
他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在了林默放在被子外麵的右手上。
那隻手的食指,似乎……極輕微地……動了一下?
周敘白猛地僵住。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
這兩個月,他出現過無數次這樣的幻覺。看到林默的眼皮在跳,看到他的嘴角在上揚,看到他的胸口有了自主呼吸的起伏。
但每一次,都是幻覺。
是希望在絕望的土壤裡,開出的、虛假的花。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彆傻了,又是幻覺。
可當他再次睜開眼。
他死死地盯著那隻手。
一秒。
兩秒。
十秒。
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隻手,安靜地躺在那裡,蒼白,無力。
周敘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準備起身離開。
就在他身體微微前傾的瞬間。
那根食指,再次,動了一下!
這一次,不再是若有若無的錯覺!
而是一個清晰的,明確的,彎曲的動作!
幅度很小,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周敘白看見了!
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