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號的艦橋像一個被壓縮的罐頭，50平米的空間裡擠滿了操控台、維修工具和臨時搭起的休息區。星璃蜷縮在角落的隔熱棉上，膝蓋抵著胸口，雙手環抱著小腿，目光正落在雷諾忙碌的背影上——他正蹲在駕駛席下方，手裡拿著扳手，試圖擰緊一根鬆動的線路接口，額頭上滲出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布滿油汙的工作服上。
這是他們共處的第三天。語言分析模塊的語料庫雖已積累到62組數據，能進行簡單短句翻譯，但星璃仍習慣保持沉默，大部分時間都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坐在角落觀察。她的目光很輕，卻帶著一種“審視”的專注，從雷諾握扳手的姿勢，到他調整線路的順序，每一個細節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哢嗒”一聲，扳手沒抓穩，從雷諾手中滑落，在金屬地板上彈了兩下，滾到星璃腳邊。她下意識地彎腰撿起，手指觸到扳手冰涼的金屬外殼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扳手的受力點有明顯磨損，雷諾握的位置恰好是“最費力”的角度，難怪會打滑。
雷諾回過頭，看到星璃手裡的扳手，笑著伸手：“謝謝，星璃。這扳手有點舊了，握起來總打滑。”他的語氣自然，像在和相處多年的老友說話，完全沒注意到星璃手指在扳手上輕輕摩挲的動作——她正無意識地調整握法，將受力點對準掌心，這個姿勢能省至少三成力氣。
星璃將扳手遞還給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輕輕“嗯”了一聲，重新縮回角落。數據板在她手邊亮著，屏幕上是之前記錄的“扳手正確握法示意圖”，這是她昨天趁雷諾休息時，用係統畫圖功能偷偷畫的，卻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遞給他。
午餐時間到了。雷諾從儲物艙取出兩塊壓縮餅乾和兩瓶水，走到星璃麵前，將其中一份遞過去：“今天還是卡魯和阿塔，等我們到了小行星帶，看看能不能找到新鮮的星塵果——係統說那種果子能直接吃，味道還不錯。”他一邊說，一邊撕開餅乾包裝，碎屑落在掌心，隨手倒進嘴裡。
星璃接過餅乾，卻沒有立刻吃。她看著雷諾狼吞虎咽的樣子，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壓縮餅乾的營養配比不均衡，長期吃會導致維生素缺乏，可她不知道該怎麼用有限的詞彙解釋“營養均衡”，隻能默默將自己餅乾裡的“維生素強化顆粒”之前從避難艙帶出來的應急食品添加劑）摳下來，悄悄放在雷諾的餅乾旁。
“你怎麼不吃？”雷諾注意到她的動作，疑惑地問。星璃指了指他掌心的顆粒，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用生硬的聯邦通用語說：“這個……好。”係統實時翻譯：【目標：“這個……有益。”】
雷諾愣了一下，拿起顆粒放進嘴裡——沒什麼味道，卻莫名覺得心裡暖暖的。他笑了笑，將自己餅乾的一半掰給她：“一起吃，我一個人吃不完。”星璃沒有拒絕，接過餅乾小口咬著，目光落在觀測窗外來回遊動的星塵上，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午後的時光總是格外安靜。雷諾坐在操控台前，調試著遠程傳感器——之前躍遷時傳感器受到輕微損傷，掃描範圍從20公裡縮小到15公裡，他需要重新校準參數。屏幕上的波形圖不斷跳動，他一邊調整滑塊，一邊自言自語：“左邊的增益再調高點，應該能覆蓋到18公裡……不對，這樣噪音會變大，還是先平衡信噪比。”
星璃的目光從星塵上收回，落在屏幕的波形圖上。她的身體微微前傾，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比劃著——雷諾調整的順序反了，應該先過濾噪音，再提升增益，這樣既能擴大範圍，又能保證掃描精度。她的指尖懸在半空，好幾次想伸過去幫他調整滑塊，最終卻還是攥緊了拳頭，將動作壓了回去。
“哎，怎麼還是不行？”雷諾皺著眉頭，歎了口氣。就在這時，星璃突然伸手，指尖輕輕點了點屏幕上的“噪音過濾”按鈕，又指了指“增益調整”滑塊，用簡單的詞彙說：“先……這個，再……那個。”係統翻譯：【目標：“先……這個，再……那個。”】
雷諾愣了一下，按照她的指示操作——先點擊“噪音過濾”，屏幕上的雜波瞬間減少，再緩慢提升增益，波形圖立刻變得清晰，掃描範圍穩穩停在18公裡。“真的成了！星璃，你太厲害了！”他興奮地轉頭，卻看到星璃已經縮回手，臉頰微微泛紅，眼神躲閃著看向窗外，像個被抓包的孩子。
“我……隻是……碰巧。”星璃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係統翻譯：【目標：“我……隻是……碰巧。”】
雷諾沒有拆穿她的掩飾，隻是笑著說：“不管怎麼說，謝謝你。以後調試設備，還得請你多幫忙。”星璃沒有回應，卻悄悄將身體挪得離操控台近了些，顯然是默認了他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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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老兵”號駛入一片稀疏的星塵帶，觀測窗被染成了淡淡的粉色。雷諾靠在駕駛席上，看著星璃在角落整理維修工具——她將螺絲刀、扳手按大小分類擺放，還在每樣工具旁貼了一張小紙條，上麵用艾塔尼文明的螺旋文字寫著名稱，顯然是怕他找不到。
“你以前……是不是經常整理工具？”雷諾隨口問道。星璃的動作頓了一下，點了點頭，輕聲說：“以前……在艾塔尼，我……修過很多東西。”係統翻譯：【目標：“以前……在艾塔尼，我……修理過很多設備。”】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起自己的過去。雷諾沒有追問，隻是說：“以後‘老兵’號的維修，就拜托你了。它雖然舊，卻是我的家。”星璃抬起頭，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中沒有了之前的警惕，多了幾分溫柔，她輕輕“嗯”了一聲，繼續整理工具，動作比之前更認真了。
夜深了，應急燈切換成柔和的夜燈模式，艦橋內籠罩在一片淡橙色的光暈中。星璃已經睡著，呼吸均勻，額間的菱形晶體泛著微弱的藍光，像一顆安靜的星星。雷諾坐在她身旁，借著夜燈的光芒，檢查著白天畫的“小行星帶探索路線圖”，嘴裡小聲嘀咕：“明天應該能抵達小行星帶，先找塊含鐵量高的碎片，修複一下推進器的外殼……”
他的聲音很輕，卻還是驚醒了星璃。她揉了揉眼睛，看到雷諾手裡的路線圖，湊過去看了一眼，指了指其中一個標記點，說：“這裡……有危險。”係統翻譯：【目標：“這裡……有危險。”】
“危險？”雷諾疑惑地問。星璃點了點頭，拿起筆，在路線圖上畫了一個“漩渦”的符號，解釋道：“星塵……漩渦，會吸住……飛船。”係統翻譯：【目標：“星塵……漩渦，會吸附……飛船。”】
雷諾恍然大悟，立刻在那個標記點旁畫了個叉，重新規劃路線：“幸好你提醒我，不然就麻煩了。謝謝你，星璃。”星璃笑了笑，重新靠回隔熱棉上，閉上眼睛前，輕聲說：“晚安，雷諾。”係統翻譯：【目標：“晚安，雷諾。”】
“晚安，星璃。”雷諾輕聲回應。
艦橋內再次恢複安靜，隻有空氣循環風扇的“嗡嗡”聲和兩道交織的呼吸聲。雷諾看著星璃安靜的睡顏，心裡突然覺得很踏實——曾經空蕩蕩的艦橋，因為這個突然闖入的“室友”，變得不再冷清；曾經獨自一人的冒險，也因為有了她的陪伴，多了幾分底氣。
他知道，他們之間還有很多秘密沒有揭開，未來的旅程也依舊充滿未知，但此刻，這種“尷尬又奇妙的共存”，這種“逐漸習慣彼此存在”的感覺，卻像一束溫暖的光，照亮了“老兵”號在漆黑星海中的航向。
窗外的星塵帶還在緩緩流動，淡粉色的光芒透過觀測窗，灑在兩人身上。雷諾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嘴角帶著一絲微笑——有這樣一位“沉默卻靠譜”的室友，或許這場未知的旅程，也不會那麼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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