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藹霞蜷縮在沙發一角,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腕上那道細長的疤痕。弟弟摔門而去的回聲還在公寓裡回蕩,混合著雨聲,將她拖入回憶的旋渦。
那年她十八歲,高考剛結束,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還帶著油墨香。父親難得清醒地坐在餐桌前,手指間夾著一根劣質香煙。
丫頭,爸跟你商量個事。他搓著手,眼神飄忽,你那學費……能不能先借爸用用?就周轉幾天,贏了雙倍還你。
江藹霞攥緊了通知書,紙張在她手中發出輕微的脆響。那是她打了整整一年零工攢下的學費,早餐店四點上班,放學後去便利店站到深夜,周末給初中生補課。
每一分錢都浸透了汗水。
不行。她的聲音比想象中堅決。
父親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
白眼狼!老子養你這麼大,要點錢怎麼了?他突然暴起,一把搶過她的包,粗暴地翻找著,錢呢?藏哪兒了?
江藹霞撲上去搶奪,卻被父親一把推開,後腰狠狠撞在餐桌角上。疼痛讓她眼前發黑,但她還是死死盯著父親手中那個破舊的錢包,裡麵是她全部的積蓄。
就這點?父親數著皺巴巴的鈔票,不滿地嘟囔著,算了,先湊合用。
他轉身要走,卻在門口撞上了剛從菜市場回來的母親。瘦小的女人看著丈夫手中的錢包,瞬間明白了什麼,菜籃地掉在地上,西紅柿滾了一地,像斑斑血跡。
你又拿孩子的錢去賭?母親的聲音顫抖得不成調。
關你屁事!父親一把推開她,揚長而去。
母親癱坐在地上,枯瘦的手指抓著胸口,臉色慘白。
江藹霞慌忙去扶,卻聽見母親喉嚨裡發出可怕的聲。
媽?媽!
救護車的鳴笛劃破夜空,卻沒能挽回母親的生命。醫生說是突發性心肌梗塞,但江藹霞知道,母親是被活活氣死的。
葬禮那天,父親破天荒地清醒著,跪在靈堂前痛哭流涕。十四歲的江宇航躲在姐姐身後,眼睛紅腫得像桃子。江藹霞站得筆直,一滴淚也沒掉,隻是死死盯著父親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姐,我害怕。夜深人靜時,弟弟拉著她的衣角小聲啜泣。
江藹霞機械地拍著他的背,眼睛盯著醫學院的課本。母親臨終前緊緊抓著她的手,氣息微弱卻異常清晰:照顧好弟弟,彆像媽這樣……活出個人樣……
三個月後,父親在一個雨夜醉醺醺地橫穿馬路,被卡車撞得麵目全非。警察說,他死前剛輸光了房子。
江藹霞站在太平間,看著父親被白布覆蓋的遺體,奇怪的是她感覺不到悲傷,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麻木。
身後,江宇航哭得撕心裂肺。
彆哭了。她轉身對弟弟說,聲音冷靜得不像個剛成年的女孩,從今天起,隻有我們兩個了。
醫學院的學業繁重得令人窒息。江藹霞每天四點起床,去醫院做護工,八點趕去上課,下午下課後又直奔便利店。周末她接了三個家教,常常批改作業到淩晨。
而江宇航,她不得不把他送到了寄宿學校。
就一學期。送弟弟去學校的那天,江藹霞反複保證,等我拿到獎學金,就接你回來。
江宇航死死拽著她的衣角不放,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姐,我不想住校,我會聽話的!
江藹霞狠心掰開他的手指,轉身就走。她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會心軟。公交車上,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把鄰座的老太太嚇了一跳。
第一學期結束,江藹霞如約去接弟弟。推開宿舍門時,她愣住了,江宇航正和幾個男孩圍在一起打撲克,桌上散落著零錢和煙頭。
你們在乾什麼?她的聲音尖利得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男孩們一哄而散,隻剩下江宇航呆坐在原地,臉上還帶著被抓包的驚慌。
就......玩玩......他小聲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