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些時間,姬玄看膩了蟻群的無謂廝殺。
“乏了,回宮。”
淡淡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身旁侍從耳中。
隨即起身,玄色大氅在寒風中微拂,蘇灼灼連忙隨了上去。
隨著天子儀仗遠去,那令人窒息的“武悼”也未曾消失,一直到了傍晚,這才消散。
戰鬥結束,各宗門也回到了駐地之中。
元靈宗一行人走在覆著薄雪的青石街道上,氣氛詭異。
沿途相遇的其他門派之人,無論往日是友是敵,此時都有毫不掩飾的巴結與諂媚。
幾個與元靈宗素無往來的門派長老,甚至主動上前與趙元啟搭話。
言語間極儘客氣,仿佛多年故交。
聰明人都已回過味來。
然而,趙元啟尚未踏入駐地大門,便已感受到一股森然肅殺之氣。
駐地門外,積雪已被踏亂。
數名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像,靜默肅立。
為首一人,身形並不魁梧,卻帶著寒光,正是錦衣衛指揮使毛驤。
他親自來了,而且是在這雪夜之中。
趙元啟心頭劇震,連忙快步上前,深深一躬,姿態放得極低:
“不知毛指揮使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來到這個京城,他自然是查過,錦衣衛就是天子內侍,是絕對不能得罪的人。
元靈宗宗主恭敬到了極點。
毛驤也不廢話,道:“趙宗主,本指揮使來此之意,想來你們元靈宗也是知道了。
將那弟子林昔凝帶出來吧,陛下要見她。
這是聖意,亦是你們元靈宗天大的福分。”
趙元啟腰彎得更低,臉上堆滿諂媚與恭順,道:
“是,是!毛指揮使所言極是,
幾位大人請在稍待,飲杯熱茶驅驅寒,在下這便去喚那弟子前來,絕不敢耽擱!”
毛驤微微頷首,算是給了幾分薄麵,並未直接強闖。
畢竟,若那女子真能入得陛下眼緣,將來身份不同,此刻也不必過於咄咄逼人。
元靈宗宗主返回了駐地內部,壓下翻騰的心緒,見著了林昔凝,道:
“你父母當年為宗門犧牲,血灑山門,其唯一遺願,便是盼著元靈宗能重現往日榮光。
為師今日,不得不厚顏求你一事。”
他姿態放得極低,不敢有絲毫強迫,隻想動之以情。
不然,此女是要進宮服侍陛下的。
就算是不能成為他們宗門的助力,起碼也不能讓她怨恨吧。
林昔凝抬起清冷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臉上並無太多意外,也無悲喜,仿佛早已料到。
“師父不必多言,我明白。”
她的聲音如冰,清脆寒冷,
“弟子的父母,為宗門奉獻一生,魂歸天地,所盼無非是宗門重返輝煌。
今日弟子若能以此身,完成父母夙願,宗門誌願,又有何不可?”
她的直接和冷靜,反而讓趙元啟一時語塞,準備好的諸多說辭都堵在了喉嚨裡。
他隻能訥訥道:“哎,委屈你了,孩子。”
“我不願意!”一聲壓抑著憤怒的低吼從後方傳來。
隻見宗主之子趙複靈猛地竄出,他身著勁裝,手持長劍。
雙目赤紅地瞪著趙元啟,隨即又急切地轉向林昔凝:
“師妹!難道我們真要向那暴君低頭,犧牲你的自由嗎?我不答應!”
他情緒激動:
“師妹,隻要你點頭,我現在就帶你殺出去!
什麼武林大會,什麼朝廷鷹犬,我們仗劍天涯,逍遙自在!
縱使日後被全天下追殺,風餐露宿,也好過被困在那深宮牢籠,失去自我!”
元靈宗宗主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他哪裡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喜歡林昔凝,可此番,早就沒有了商量餘地了。
“逆子!閉嘴!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然而趙複靈根本不理,他的父親寵愛自己,母親為了門派犧牲,他是獨子,有恃無恐。
目光灼灼地盯著林昔凝,伸出手:
“師妹!不用管我父親!我們走!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去過我們想過的生活!”
林昔凝看著他伸出的手,腳下微動,輕盈地後撤半步,恰好避開了他的觸碰。
趙複靈的手僵在半空,臉上滿是錯愕與不解:“師妹,你……”
他無法理解,在他構想中,追求自由、反抗強權的師妹,為何會拒絕?
他們江湖兒女,難道不應該仗劍天涯嗎?
林昔凝緩緩道:“趙師兄,你覺得是你父親在強逼我?
你覺得我不願意,願意跟你走,逃離這個地方?
可這也隻是你覺得。你從來未曾真正問過我,問過我願不願意。
你隻是將你自己仗劍天涯的幻想,強加於我,這便是我始終無法認同你的原因。
你自身沒有任何的力量,所做之事,看似壯烈,又要將所有的人拉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