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姚辰與研林之間的衝突一觸即發之際，那兩個一直被忽略的孩子，其中稍大一點的那個女孩，突然鼓起勇氣，帶著哭腔喊道：“仙女姐姐……不是壞人！那些……那些穿青衣服的才是壞蛋！”
另一個小男孩也抽噎著附和，小小的身子還在發抖：“他們……他們殺了阿爹阿娘……還要抓我……”
孩子稚嫩而充滿恐懼的話語，像是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姚辰心中大半的怒火。他猛地一愣，看向研林的眼神中多了驚疑。仙女姐姐？這兩個孩子叫她仙女姐姐？而且，昆侖劍宗的人，殺了他們的父母，目標似乎是這個叫狗蛋的小男孩？
研林聽到孩子的話，冰冷的眼神微微波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隻是身上的殺意收斂了些許。她不再看姚辰，而是走到兩個孩子身邊，蹲下身，用那雙剛剛瞬間奪走數條性命的手，略顯笨拙卻輕柔地擦去他們臉上的淚水，聲音也放軟了些：“彆怕，沒事了。”
這幅畫麵極具衝擊力。前一刻還是冷酷無情的奪命煞星，下一刻卻對兩個稚童流露出罕見的溫柔。姚辰心中的疑慮和憤怒，被一種巨大的困惑所取代。他意識到，事情恐怕遠比他看到的要複雜。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姚辰的聲音緩和了下來，帶著探究。
研林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檢查了一下兩個孩子，確認他們隻是受了驚嚇，並無外傷後，才站起身，重新麵對姚辰。她看著姚辰眼中尚未散去的困惑與警惕，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什麼。
最終，她指了指山穀深處一個不起眼的洞穴，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昆侖劍宗的人很可能還會再來。若你想知道真相，跟我來。”
姚辰略一沉吟，點了點頭。他收斂了氣息，跟著研林和兩個孩子向山洞走去。山洞不大，但乾燥整潔，角落裡鋪著一些乾草，顯然是研林和孩子們臨時的棲身之所。研林從儲物袋中取出清水和乾糧分給兩個孩子，看著他們狼吞虎咽地吃下，眼神複雜。
待孩子們情緒稍微穩定，睡下後，研林才在洞口設下一個簡單的隔音禁製，背對著姚辰，望著洞外漸沉的暮色，開始了她的敘述，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說彆人的故事。
“他們叫小丫和狗蛋，是山外‘溪木村’的村民。半個月前，一隊昆侖劍宗的外門弟子路過村子，無意中發現……狗蛋是世間罕有的‘冰髓之體’。”
“冰髓之體？”姚辰眉頭微皺，他似乎在某個古籍上見過這個名詞，是一種極其適合修煉寒冰屬性功法的特殊體質，但具體為何會引來殺身之禍，他並不清楚。
研林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厲：“冰髓之體，對昆侖劍宗內某些修煉陰寒劍訣的長老或核心弟子而言，是夢寐以求的‘大藥’。他們有一門歹毒秘法，可以強行抽取‘冰髓之體’尚未覺醒的本源髓氣，用以淬煉自身劍元或突破瓶頸。而被抽取髓氣的孩子……”她頓了頓，語氣更冷，“輕則經脈儘毀，淪為廢人，活不過數年；重則當場髓枯血竭，身死道消。”
姚辰倒吸一口涼氣，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他萬萬沒想到，所謂的名門正派，竟行此等奪人造化、戕害稚子的魔道行徑！
“村民無知，隻當仙師看重孩子天賦，欲收徒。但當那為首的弟子直言要帶狗蛋回山‘煉丹入藥’時，全村皆驚，狗蛋的父母和村長拚死反抗，寧死不從。”研林的聲音依舊平靜，但那平靜之下，是洶湧的暗流。
“然後呢？”姚辰的聲音有些乾澀。
“然後？”研林嗤笑一聲，帶著無儘的嘲諷，“然後，第二天夜裡，溪木村就遭了‘流匪’，全村四十七口人，包括誓死保護狗蛋的父母和村長，除了當時貪玩躲在村外樹洞裡睡著了的這兩個小家夥，無一活口。村子的廢墟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姚辰瞳孔劇震，雙拳不由自主地握緊。為了掠奪一個孩子的特殊體質，竟不惜屠戮整村無辜百姓！此等行徑，與邪魔何異？甚至比許多邪魔更為虛偽、狠毒！
“我路過溪木村時，隻看到一片焦土和未寒的屍骨。在村外的樹洞裡找到了他們。”研林指了指睡著的孩子，“他們目睹了部分過程，雖然說不清楚，但認得出那些‘流匪’用的冰寒劍氣，和今天那些人所用同源，也認得出那特製的‘青雲履’。”
“所以你殺了那些人，是為村民報仇？”姚辰問道，語氣已經完全不同。
“報仇？”研林轉過頭，蠟黃臉上的那雙眸子銳利如刀，“我隻是在做該做的事。他們認出我並非因為溪木村的事，那件事他們做得乾淨，自以為無人知曉。他們追殺我，是或許認出我是誰了。但既然撞上了，知道了他們是屠村奪體的凶手，我豈能放過？更何況，他們看到了我和這兩個孩子在一起，若讓他們回去報信，不僅我有麻煩，這兩個孩子，尤其是狗蛋，也必將被重新抓回去，抽髓煉藥，死路一條。昆侖劍宗，絕不會留下任何可能影響他們‘正道光輝’形象的汙點。”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冰冷：“你以為昆侖劍宗是什麼？匡扶正義，除魔衛道？嗬嗬，不過是一群披著華麗外衣，行著齷齪勾當的偽君子罷了。為了資源，為了提升實力，為了排除異己，他們什麼事做不出來？屠村奪體，對他們而言，不過是確保‘藥材’到手的必要手段。”
姚辰徹底沉默了。他回想起之前那群青衣修士道貌岸然卻行逼迫之實的模樣，再結合研林敘述中那令人發指的真相，心中對“昆侖劍宗”這個名號，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與厭惡。他意識到，自己先前以貌取人，以為研林殘暴，或許是真的錯了。在這個看似秩序井然實則弱肉強食、偽善當道的世界，很多時候，表象之下的真相更為殘酷，而善惡的界限，也遠比想象中模糊。眼前這個看似冷酷的女子，手上沾滿鮮血，卻是在守護著最後的良知與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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