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說話,隻是做完這個動作後,將目光再次轉回黎九籌那張充滿痛苦與迷茫的肥臉。黎九籌那早已陷入死胡同的思維在這一瞬間仿佛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偉力強行轟碎所有壁障。他的目光呆滯地在你的手指、那本故事書以及窗外繁華城池之間來回移動。一遍、兩遍、三遍。一開始,他眼中依舊充滿無邊困惑。故事書與城市,這兩樣東西到底有什麼聯係?一個虛假,一個真實;一個渺小,一個龐大;一個是不入流的王扒皮,一個是無數達官貴人、江湖豪客、販夫走卒。他想不通,腦子依舊一團亂麻,臉上露出痛苦神色,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就是一頭不開竅的蠢豬。
但就在他即將再次陷入自我否定的深淵時,你那充滿嘲弄與“提點”意味的笑容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腦海中。他猛地一咬牙,那力道之大甚至讓肥胖臉頰劇烈抽搐。不,他不是蠢豬。他是黎九籌,是萬金商會的掌櫃,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一批商人。大人一定是在考驗他,他一定是忽略了什麼,一定是想錯了方向。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再次望向窗外安東府。這次,他沒有再看華麗的建築,也沒有看繁華的街道,目光穿透表象看到了人。
他看到了燕王府門口站得筆直、眼中充滿麻木與傲慢的兵卒;看到了富商豪宅內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仆役與婢女;看到了集市上為幾個銅板與人爭得麵紅耳赤的小販;看到了碼頭赤裸上身、揮汗如雨背負沉重貨物卻隻能換取微薄口糧的苦力。他看到了無數的人,無數被壓迫、被剝削在這個殘酷世界中苦苦掙紮的底層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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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的目光再次回轉,落在《清河鎮怒斬王扒皮》上。王扒皮!他不是一個人,而是象征。那個收租收得家破人亡的地主、克扣工錢榨乾工人血汗的商賈、濫用職權草菅人命的酷吏,所有壓迫者的象征。而清河鎮也不是一個地方,是所有存在壓迫與不公的地方。這本書不是故事,而是一麵鏡子,照進所有被壓迫之人內心深處的鏡子。那些小販、苦力、仆役、兵卒看到這個故事時,看到的不是王扒皮,而是欺負了他們一輩子的那個人。當他們看到王扒皮被怒斬時,會感到發自靈魂深處的爽快、大仇得報的宣泄。這是販賣“恨”,是販賣“正義”,是販賣“希望”。
他的天啊!黎九籌的呼吸變得無比粗重,如同破舊風箱般。他的眼睛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熾熱而瘋狂,仿佛要將麵前的一切點燃。他終於徹底理解了那句話的真正含義:將欲望、恐懼、貪婪與希望打包賣給人。那些底層人會因為這個故事感到宣泄與希望,會瘋狂追捧它;而那些壓迫者會感到恐懼,擔心自己腦袋被砍;那些既非壓迫者也非被壓迫者的中間人,會將這個故事當成獵奇消遣,滿足貪婪的窺私欲。所有的人,無論身份,都會牢牢被這個看似粗鄙的故事吸引。這已經不是生意,是在玩弄人心,掌控整個世界的情緒。
“我……我懂了。”黎九籌嘴唇顫抖,聲音嘶啞而乾澀,如同兩片乾枯樹皮摩擦。“大人。”他緩緩抬起頭,眼中已無絲毫困惑與迷茫,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狂熱與對創世神的絕對崇拜。“這……這不是故事書!這是鏡子!也是刀!一把插進天下所有人心的刀!”那嘶啞而狂熱的聲音在奢華房間內回蕩。
黎九籌肥胖的身體因興奮與“頓悟”後的亢奮而劇烈顫抖,眼中閃爍著近乎癲狂的璀璨光芒。他覺得自己已窺見神明的智慧,仰著血肉模糊的臉用即將暴富般的眼神狂熱地看著你,等待著你的讚許。然而,你臉上沒有絲毫讚許,眼中甚至連一絲波動都沒有。你隻是用平靜深邃的眼神注視著他,那眼神如同包容整個宇宙的星空,深邃而冰冷。在這片星空下,黎九籌剛燃起的狂熱與得意如同微不足道的塵埃。他的笑容瞬間僵硬,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預感如冰冷毒蛇般纏繞上他的心臟。難道,他又錯了?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是他想到的最終極答案?
你沒有理會他瞬間從天堂跌落地獄的表情,隻是緩緩再次抬起右手食指,動作依舊輕緩優雅。但在黎九籌眼中,這如同即將落下的審判之錘。你的手指緩緩移動,越過被黎九籌奉為圭臬的《清河鎮怒斬王扒皮》,也越過名字頗有故事性的《白發十三年》,最終精準而輕柔地點在最薄也讓他最心悸的冊子《民本論》上。然後你那如同萬載寒潭般深邃的眼眸緩緩抬起,再次落在黎九籌那張毫無血色的肥臉上。你的嘴唇微微開啟,那沙啞而平淡的聲音如同世界儘頭的最終裁決緩緩響起。
“這……”
聲音停頓,仿佛給這個即將被宣判死刑的囚犯最後一絲喘息時間。
“才……是……根。”
那如同言出法隨的創世真言,在黎九籌的精神世界中掀起一場將日月徹底顛覆的超級核爆。他那因“頓悟”而建立的整個世界觀在這一個字麵前被摧枯拉朽般徹底粉碎。如果《清河鎮怒斬王扒皮》是把刀,那麼《民本論》是什麼?根!黎九籌的大腦仿佛被強行提升到連呼吸都難以做到的全新維度。他目光呆滯地看著那本薄薄的冊子,身體劇烈顫抖,牙齒瘋狂打顫,發出“咯咯咯”的恐怖聲響。嘴唇變得青紫。他終於明白了,刀是用來殺人的,但持刀人想殺誰?殺完人後該做什麼?這些問題刀本身無法回答。而這本《民本論》為持刀人提供了所有答案,定義了誰是對誰是錯,定義了誰是“民”,誰是“民”的敵人。它不是鏡子也不是刀,而是鑄造所有鏡子模具、鍛造所有刀劍熔爐的思想,一種足以顛覆千百年世界秩序的恐怖思想。
原來,這位大人根本不是在販賣“情緒”,而是在販賣“思想”,不是要掀起商業革命,而是要掀起席卷天下的思想風暴。他要造反,不,是要將舊世界規則、秩序、倫理、道德徹底砸碎,用這本《民本論》作為地基建立全新世界。“啊?”黎九籌喉嚨裡發出如同被扼住脖子的痛苦呻吟,眼中流露出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極致恐懼。這種恐懼超越了生死,因為他窺見了神的秘密,一個足以讓他連同整個萬金商會瞬間挫骨揚灰的終極秘密。他感覺心臟停止跳動,靈魂被這秘密壓成齏粉。他完了,他知道徹底完了。從他“頓悟”這秘密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了回頭路。他要麼跟著眼前這位神秘貴賓創造新世界,要麼被新世界連同靈魂一起抹去。沒有第三種選擇。
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又仿佛隻過去一瞬。那極致的恐懼如同退潮般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瘋狂一萬倍的極致興奮與貪婪。造反?顛覆世界?這是多麼宏偉、壯麗、刺激的事業啊!如果他能參與其中,成為締造新世界的一員,他會得到什麼?金錢?權力?不,那些都是糞土。他將得到永生,他的名字黎九籌將與新世界一起永垂不朽。這才是真正生意,這才是萬金商會的終極歸宿。“咕嚕”黎九籌艱難地吞咽一口唾沫,那張早已無絲毫血色的肥臉再次泛起病態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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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鬆開手中的那兩本“刀”與“鏡子”,伸出那雙如同得了帕金森般劇烈顫抖的手無比虔誠莊重地將那本《民本論》捧起。他將它高高舉過頭頂,如同向君主宣誓效忠的臣子。“大人。”他的聲音嘶啞而堅定,“小人明白了。”那嘶啞卻無比堅定的聲音在安靜可怕的房間內緩緩落下。黎九籌肥胖的身體無比虔誠地跪伏在你麵前,雙手高高舉著那本在他看來是新世界基石的《民本論》。眼中已無迷茫與恐懼,取而代之的是將一切徹底獻祭後剩下的絕對狂熱與堅定。他知道,從他說出“我明白了”的瞬間起,他的命運已與眼前這位如同神明般的男人以及他所描繪的瘋狂而偉大的新世界捆綁在一起,再也無法分割。
你看著他那已被你的思想徹底征服的模樣,臉上終於露出一抹淡淡笑意。那笑容雖淺卻仿佛帶著認可。你緩緩站起,那件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衫無風自動。你的身體雖依舊偽裝成普通模樣,但在黎九籌眼中你的身影在無限拔高,身後仿佛出現億萬民眾虛影,腳下仿佛踩著舊世界廢墟。你就是神,行走人間的唯一真神。你沒有再看已淪為狂信徒的黎九籌,隻是緩緩轉身,腳步輕緩而緩慢,一步一步朝著那扇巨大而明淨的琉璃窗走去。
窗外那輪血色殘陽已大半沉入西邊地平線,無邊黑暗如同太古凶獸張開巨嘴開始一寸寸吞噬這座繁華卻充滿罪惡與肮臟的安東府。你來到窗邊,負手而立,深邃眼眸靜靜俯瞰下方即將被黑暗籠罩的城池。你的目光仿佛穿透華麗府邸、肮臟小巷,看到了隱藏的所有罪惡,看到了那些被欺壓、侮辱、剝削到極致卻依舊如螻蟻般苟延殘喘的生命。你的臉上沒有絲毫憐憫,也沒有絲毫憤怒,隻是靜靜地看著,如同看著早已注定要清除的垃圾。
黎九籌依舊無比虔誠地跪在你的身後,他不敢起身,甚至不敢大口喘氣。他隻是無比狂熱而緊張地等待著,等待著神明的第一道神諭,等待著新世界的第一聲號角。終於,在最後一絲血色殘陽即將被無邊黑暗吞沒的瞬間,你那平淡卻蘊含著雷霆萬鈞之力的聲音緩緩響起。“我要在三天之內,讓整個安東府都聽到《清河鎮怒斬王扒皮》這個故事。”那如同神諭般的聲音在房間內每一個角落清晰地回響。
黎九籌的身體猛地一顫,眼中爆發出無比璀璨的光芒。他知道,這是衝鋒的號角,是砸碎舊世界的第一錘。然後,他聽到你那不容置疑、更加霸道的聲音。“用任何方法都可以,需要多少錢你來出。”你緩緩轉身,那雙如同黑洞般深邃的眼眸無比平靜地落在跪在地上的肥胖身影上。你的聲音如同萬年玄冰般冰冷而堅硬。“辦得到嗎?”這不是詢問,也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是神明對人間第一個代行者下達的絕對命令。如果他回答“辦不到”,那麼他及他的所有一切都將化為虛無。
“辦得到!!!”黎九籌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用儘全身力氣從嘶啞喉嚨中爆發出一聲歇斯底裡的怒吼。他那肥胖的身體因極致興奮與激動而劇烈顫抖,如同篩糠般。他重重地磕著頭。“大人,請放心!”他的聲音因太過激動而變得尖銳甚至有些破音。“彆說三天,就算是一天,不,半天,小人也能辦到!錢算什麼?整個安東府聚寶樓,不,整個遼東萬金商會的財富都是您的!您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方法?小人有的是方法!小人可以立刻雇傭全城所有說書先生,讓他們二十四時辰不間斷地在酒樓、茶館、勾欄、瓦舍講這個故事。小人還可以將這個故事印成傳單,印一百萬份,不,一千萬份!讓商會的人撒遍安東府每一條大街小巷,讓它們飛進每一個百姓家裡。小人還可以讓銷魂窟賣笑的姑娘們給達官貴人吹枕邊風,讓他們也知道這個故事。小人保證!三天之後,整個安東府上至八十歲老翁,下至三歲孩童,哪怕是一條狗,都會知道清河鎮有個王扒皮,他的腦袋被人砍了!”
黎九籌語無倫次地瘋狂咆哮著,口中的唾沫星子將麵前那片名貴地毯打濕一片。他的大腦高速運轉,無數陰謀詭計、商業手段在腦海中瘋狂湧現。他從未有過如此充滿乾勁的感覺,仿佛年輕了二十歲,血液在燃燒。“我保證!”他抬起因極度亢奮而漲得通紅發紫的肥臉,用無比狂熱而堅定的眼神看著你。他等待著你的下一步指示。
而你隻是無比平靜地看著他,緩緩點頭。“很好。”你吐出兩個字,“我準備開個書鋪,你準備些老百姓愛看的書,我會給錢的。”你直接轉身朝著門口走去,任清雪與林清霜如同沒有感情的兩道影子般默默跟在身後。
“大……大人您……您,這是要去哪裡?”黎九籌看到你要走,心中一緊無比惶恐地問道。
你沒有回頭,隻是用那平淡到極致的聲音緩緩說道:“我去殺人。有些事情,還是需要真實一點最好。”
“你去放火。”
“三天之後,希望到時候,這安東府的火已經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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