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你隻是轉身邁開腳步,那赤裸的、沾染著晨間微涼空氣的後背在姬月舞的眼中留下了一個充滿了強大、神秘與絕對自信的背影。你走向那片埋葬了她所有驕傲的廢墟。那是她的恥辱之地。現在卻即將成為她的——道場。
姬月舞站在原地,身體依舊在微微地顫抖。她看著你的背影,那雙剛剛燃起光芒的眼眸之中閃爍著無比劇烈的、天人交戰的掙紮。去?還是不去?去就意味著她要向這個毀了她一切的魔鬼——低頭。意味著她要主動地、去接受來自於仇人的“教誨”。這對她那高傲的、與生俱來的皇室尊嚴來說是一種比死亡還要更加難以忍受的——淩遲。
但是不去呢?她緩緩地低下了頭,看著自己手中那根粗糙的掃帚,感受著掌心那陌生的刺痛。她再也不是那個手握【霜華】劍出如龍的長公主了。她現在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連幾個地痞流氓都無法反抗的——廢物。是林清霜口中的“垃圾”。而那個魔鬼剛剛用一根可笑的雞毛撣子為她打開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那門後的世界有著她夢寐以求的、可以親手複仇的力量。這種誘惑對於此刻的她來說是致命的。僅僅是猶豫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姬月舞那張蒼白而又美麗的臉上閃過了一抹決絕的、如同是飲鴆止渴一般的——瘋狂。她鬆開了手。“啪嗒。”那根象征著她新身份的掃帚掉在了地上。她邁開腳步,那雙赤裸的、沾滿了灰塵的玉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得無比的堅定。她跟在你的身後,走進了那片廢墟。
林清霜和任清雪看著這一幕都沒有說話。她們知道真正的“教學”現在才開始。而何美雲則是蜷縮在角落裡,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她看著姬月舞那個決然的背影,心中湧起的不是嫉妒而是更加深沉的——恐懼。她知道自己恐怕連被這個魔鬼“單獨談談”的資格都沒有。
後院,廢墟之中。
你們兩人一前一後站定。陽光穿過那些倒塌的斷壁殘垣在地上投下了斑駁的、破碎的光影,就像是姬月舞此刻那顆破碎而又矛盾的心。你轉過身看著她。你的目光沒有落在她那張即使狼狽依舊是傾國傾城的臉,而是伸出手指指了指你們腳下這片狼藉。你的聲音依舊是那種平淡到了近乎冷酷的地步。“這就是你造成的。”這句話就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姬月舞的心上!她的身體猛地一顫,嘴唇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你看著她那雙因為屈辱而再次變得通紅的眼睛,語氣沒有絲毫變化繼續說道:“你要恨我奪了你的清白,那能讓這些地方恢複如初嗎?”
“彆跟我提什麼讓燕王和女帝派人來修繕。那是你姬家有本事,不是你有本事。”
“你的本事練了這麼久,連你的清白都保不住,隻會給你帶來災禍。這種本事不要也罷。”
這番話字字誅心!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最鋒利的、沾了鹽水的刀子,在反複地、狠狠地切割著她那僅存的、最後的一點——自尊。
她將【玄?明玉功】修煉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放眼整個大周年輕一代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她的劍法更是得到了劍法名師的親傳,她一直都為此感到驕傲。但是現在在你的口中,她引以為傲的一切都變成了“帶來災禍”的、“不要也罷”的——垃圾!而她偏偏無法反駁!因為事實就擺在眼前!她確實是一敗塗地!她確實是連自己的清白都保不住!“噗——”一口鮮血再也壓抑不住,從她的口中猛地噴了出來,灑在了這片見證了她屈辱的、冰冷的廢墟之上,如同是一朵淒美而又絕望的——血梅。
你看著她那副搖搖欲墜的、仿佛隨時都會倒下的樣子,眼神之中沒有絲毫動容。你知道不破不立。不把她舊的一切都徹底地砸碎,新的“道”就無法真正的生根發芽。你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平靜,卻是帶上了一絲致命的誘惑與選擇。
“在這裡,我要教給你真正的本事。”
“至於你以後殺不殺得了我,我能不能成功殺掉我,我都不關心。”
“我關心的是你有沒有這個膽量留在我這裡學本事。”說完你給了她一個最後的、殘忍的選擇。“沒有,我可以聯係女帝和燕王,讓他們來給你出這口氣。我大不了繼續當一個通緝犯,帶著我的三個女人和一群無家可歸的女人,逃到更遠更安全的地方。”
你就這麼將一個看似是“光明正大”的、可以讓她“沉冤得雪”的選擇赤裸裸地擺在了她的麵前。但你們兩個都知道這是一個比任何威脅都要更加惡毒的——陽謀!讓她去找她的皇妹和叔叔來為她報仇?然後呢?她將永遠地背負著這份無法洗刷的屈辱!她將永遠地活在彆人同情、憐憫、甚至是鄙夷的目光之中!她將成為整個大周皇室的笑柄!一個被人強暴了、廢了武功、卻隻能靠著家族的勢力來進行可憐的報複的——廢物!那種未來比死還要難受!而另一條路,雖然要忍受無儘的屈辱,雖然要與魔鬼為伍,雖然要學習來自於仇人的力量,但是那條路的儘頭卻有著她夢寐以求的、可以親手將眼前這個男人千刀萬剮的——可能!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姬月舞那雙沾染著血跡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帶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卻是讓她那顆混亂的心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緩緩地抬起了頭。她看著你那張平靜的、仿佛是掌控了一切的臉,那雙曾經清冷如秋水的眼眸之中所有的軟弱、猶豫、屈辱都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如同是寒冰與火焰交織在一起的、決絕的光芒。她一字一頓地、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我學!”那一聲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仿佛是用靈魂與鮮血作為賭注的“我學”在這片死寂的廢墟之上回蕩著。
你的臉上終於是露出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如同是一位最頂級的工匠看到了一塊絕世璞玉終於是願意接受自己雕琢的——滿意的微笑。
“很好。”你點了點頭,語氣依舊是那種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純粹的“教導者”的口吻。
“想學本事,第一課就是要學會‘看’。”你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後又指了指她的心,“你什麼時候能把我剛才那幾下雞毛撣子的‘理’看明白了,什麼時候才算是真正的入門。”這番話讓姬月舞的身體再次一震。她下意識地回想著你剛才那幾下看似隨意、實則是蘊含了無上劍理的動作。那些畫麵在她的腦海之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卻是如同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她能感受到其中的強大,卻是無法抓住那最核心的、最本質的東西。
你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你的目光再次掃過這片狼藉的廢墟,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下達了她的第一個“課業”。
“現在先把這片廢墟給我清理乾淨。”
“記住,不準用內力,因為你也沒有。”這句話再次像一根毒刺狠狠地紮了她一下。“就用你的雙手,我不是刻薄的人,院子裡的工具也可以用。”最後你為這個任務設定了一個簡單而又殘酷的期限。“什麼時候清理完,什麼時候再吃飯。”說完你便轉身離開了。你回到了前堂,找了一張還算完好的椅子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開始調息恢複自己那依舊是有些空虛的丹田。你將整個後院都留給了你的新“學生”。
姬月舞獨自一人站在這片巨大的、由她親手締造的廢墟之中。陽光開始變得毒辣,炙烤著她的皮膚。她看著眼前這些巨大的、沉重的斷壁殘垣,看著那些尖銳的、可以輕易劃破肌膚的碎石瓦礫,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與更加洶湧的恨意交織在一起。但她沒有再猶豫,恨需要力量,而力量需要代價,這是她現在唯一明白的道理。她赤著腳走到牆角,找到了一架用來搬運貨物的獨輪車和一把鐵鍬,然後她開始了這場注定是無比漫長而又痛苦的——勞作。她先是用她那雙曾經隻會握劍與執筆的手去搬那些小塊的碎石,尖銳的棱角很快就將她嬌嫩的掌心劃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十指連心的劇痛讓她的身體不住地顫抖,汗水混著灰塵從她的額頭滑落,流進眼睛裡,帶來一陣酸澀的刺痛。但她沒有停,她咬著牙,將所有的痛苦,都轉化成對那個正在前堂閉目養神的男人的——恨意。每搬起一塊石頭,她就在心裡默念一遍他的名字。每一道傷口都是一筆血債。這不再是屈辱的勞役。這是她通往複仇之路的第一塊——基石。
時間在這種近乎自虐般的勞作之中一點一滴地流逝,太陽從正午走到了西斜。姬月舞整個人就像是從泥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那身粗布衣服已經是被汗水徹底浸透,緊緊地貼在了她的身上,勾勒出那依舊是動人的身體曲線。她的臉上、身上、手臂上到處都是灰塵與劃傷,雙手更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但是那片巨大的廢墟,竟然真的被她一個人清理出了一大半。所有的碎石與瓦礫,都被她堆在了院子的一角,形成了一座小山。當最後一塊石頭被她扔上石堆的時候,她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癱倒在了地上。饑餓、疲憊、疼痛如同是潮水一般瞬間將她淹沒。她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但她的眼睛卻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夜幕降臨,書社前堂那張唯一的大方桌擺滿了飯菜。沒有什麼山珍海味,隻是幾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常小炒,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白米飯,以及一鍋散發著清香的青菜豆腐湯,都是你親手做的。飯桌旁坐滿了人。林清霜、任清雪、淩華被你從醉仙樓裡解救出來的那幾個,已經是開始負責管理“新生居”的女孩,以及兩個特殊的客人——何美雲和姬月舞。
姬月舞是被任清雪半扶半拖著弄過來的。她的雙手已經是被淩華用你配置的藥膏簡單地包紮了一下,但依舊是傳來陣陣鑽心的疼痛。她坐在那裡,看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幕,心中充滿了荒誕與不解。這是一個無比奇怪的“家庭”。有飄渺宗的仙子,有普通書社的夥計,有曾經的風塵女子,現在又多了一個合歡宗的妖女和一個大周的公主。而將這群身份、背景、性格截然不同的女人維係在一起的核心,就是那個正在給淩華夾菜,臉上帶著溫和笑容的——魔鬼。你沒有用暴力,沒有用威脅。飯桌上的氣氛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馨”。你會和她們聊“新生居”星月樓和坊市的建設進度,會聽她們抱怨哪個材料商人不老實,會偶爾說一兩個笑話,逗得那幾個小姑娘咯咯直笑。這一切都讓姬月舞感到無比的——陌生與割裂。這真的是那個強暴了她、廢了她武功、用最殘忍的手段折磨她的魔鬼嗎?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就在這種詭異的溫馨氣氛達到頂峰的時候,你卻是忽然放下了筷子。你環視了一圈,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然後你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從桌上開始就一直埋著頭不敢看任何人的何美雲身上。你用一種無比平靜,仿佛是在陳述一件今天天氣不錯的事實一般的語氣開口說道:“何美雲在來這裡之前,是合歡宗的逍遙長老。之前在京城,她參與殺害過你們飄渺宗的外門弟子。”
轟!這句話就像是一顆驚雷在這個小小的飯桌上猛地炸響!何美雲的身體如同是篩糠一般劇烈地抖動起來,手中的碗“哐當”一聲掉在了桌上,粥灑了一地。她的臉上血色儘褪,眼中是無儘的絕望與恐懼。
“鏘!”林清霜和任清雪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拍案而起!兩股冰冷的、毫不掩飾的殺氣如同是兩把利劍,死死地鎖定了何美雲!她們的眼睛瞬間變得赤紅。那是血海深仇!是同門慘死的——刻骨之恨!整個飯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一場血案仿佛是一觸即發!
姬月舞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得說不出話。她死死地盯著你,她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親手點燃這個火藥桶!
然而,你卻是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你隻是看著那兩個已經是殺意沸騰的女人,淡淡地說道:“她現在是向陽書社的夥計。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是怎麼償我說了算。”
“從今天起,她會用自己的勞動來償還她前半生犯下的罪孽。直到她真正悔悟成為一個善良的人為止。”
“你們有意見嗎?”你的聲音依舊平靜,但那句“有意見嗎”卻是帶著不可抗拒的、絕對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