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緩緩地從那張早已磨得光滑、油膩的長凳之上站了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宣告著“談話結束”的決然。你從懷裡摸出了五枚沾染著你體溫的銅錢,輕輕地放在那張油膩的桌子之上。
“嗒、嗒、嗒、嗒、嗒。”五聲清脆、微弱的聲響,在這寂靜、充滿緊張氣息的夜裡,卻是顯得那麼刺耳。就像是喪鐘,一下又一下地敲在了黎九籌的心頭。
然後,你才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早已是因為巨大恐懼、幾乎要癱軟下去的肥胖男人。你的聲音平淡得就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今天天氣不錯的小事。“看來黎主事做不了這個主。”這句話再也不是挑釁。也不是侮辱。而是一個冷冰冰、不帶任何感情的宣判。一個將他從這場驚天豪賭的牌桌之上、徹底踢出局的宣判!黎九籌的身體再次猛烈地一顫!他那張慘白、毫無血色的臉之上,露出了一抹屈辱、卻是無力反駁的絕望。是的,他做不了主。
在這件足以讓整個萬金商會都萬劫不複的大事麵前,他這個區區分部主事,連上牌桌的資格都沒有!你看著他那雙早已被恐懼與絕望所填滿的眼睛,聲音沒有絲毫停頓,繼續用那種不容置疑、命令的口吻說道:“那麼三日之內,讓你家總會長金會長趕來向陽書社見我。”
向陽書社!黎九籌的大腦再次嗡的一聲!他不去聚寶樓!他甚至不去任何一個“正式”的場合!他竟然要讓整個萬金商會的最高統治者,那個神秘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總會長!親自去那個破書社去見他?!
這是何等的霸道!
這是何等的羞辱!
這是在將整個萬金商會的尊嚴狠狠地踩在腳下,肆意地踐踏!
但是黎九籌卻是連一個字的反駁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知道。他有這個資格!就憑他懷裡那本【天·龍鳳和鳴寶典】!就憑那本秘籍背後所代表的那個至高無上如禁忌的存在!他甚至可以肯定,當總會長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不僅會來!而且會用最快的速度,最謙卑的姿態趕來!
你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眼中隻剩下了一片冰冷。你扔下了最後一根足以壓垮駱駝的稻草。“否則這本秘籍,我會考慮賣給其他什麼勢力。畢竟大內的秘法,有的是人感興趣。”說完,你對著那個早已嚇得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賣茶阿婆,微微行了一個禮,然後便毫不猶豫地轉過了身。
你就那麼坦然地將你的後背完全暴露在了這個萬金商會的主事人以及那些隱藏在暗處、無數雙眼睛的麵前。
你走了。
走得那麼乾脆,走得那麼瀟灑。就像是一個剛剛辦完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過客。
隻留下黎九籌一個人,如同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肥碩雕像,僵在那裡。冰冷的夜風,吹起他肥大的袍子,顯得那麼孤單、那麼無助。
而就在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在街道對麵那個最陰暗,堆滿了雜物的小巷陰影之中,一道身穿黑色緊身夜行衣、身姿矯健的身影,正死死地貼在牆壁之上。她幾乎是屏住了自己的所有呼吸!她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瘋狂地撞擊著她的胸膛!她是張又冰,大周緝捕司最出色、也是最有天賦的女神捕。
但是此刻她的心中,沒有絲毫屬於“神捕”的驕傲與自信,隻剩下無儘的恐懼與慶幸!她不敢離那個男人太近!那個男人的功力實在是太可怕了!那種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是淵渟嶽峙,仿佛與整個天地都融為一體般的氣息!僅僅是遠遠地感受一下,就讓她有一種要頂禮膜拜的衝動!她甚至毫不懷疑,隻要那個男人動了一絲殺心,她會在一瞬間灰飛煙滅,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在安東府,這個燕王的地盤之上,她死了也就是白死,不會有任何人會在乎!她那個官居郎中的老爹張自冰,和那個同樣是高手的老娘柳雨倩,加在一起,也絕不可能為自己報仇!她隻能惜命!她隻能遠遠地,用眼角的餘光去見識那個如同神魔一般的男人的存在。
從那個男人離開向陽書社的這幾天,她就一直躲在這片陰影之中,觀察。她親眼看到了!那個合歡宗,在江湖上凶名赫赫的逍遙長老柔骨夫人,在他的麵前乖得像一隻小貓!那個金枝玉葉、身份尊貴無比的長公主姬月舞,被他用幾句話就說哭了!甚至是那個九五之尊、君臨天下的女皇帝陛下,都被他輕鬆懾服!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她張又冰,區區一個緝捕司的捕頭,哪有本事去和這樣的怪物正麵較量?!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當一個陰影之下的探子。她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緩緩消失在夜色的儘頭,她才終於敢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她的後背早已是一片冰涼。
你就那麼在無數道或驚恐、或敬畏、或貪婪的目光的注視之下,緩緩地走回了那條通往向陽書社的幽靜小巷。冰冷的夜風吹拂著你那身樸素的青衫,將你的衣袂吹得獵獵作響。你的腳步不急不緩,每一步都走得那麼沉穩,仿佛剛才那個用三言兩語就將整個大陸最富有的商業帝國逼入絕境的根本不是你。你身後那片金碧輝煌,那場早已掀起滔天巨浪的風暴,似乎都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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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到了向陽書社。書社的大堂裡,還亮著一盞昏黃的油燈。那如同幽蘭一般氣質溫婉的林清霜,正在安靜地將那些被學生們翻得有些淩亂的書籍,一本一本地重新歸位。而那個如同冰山一般冷豔的任清雪,則是抱著她那把從不離身的長劍,靜靜地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聽到你推門而入的聲音,兩個女人幾乎是在同時抬起了頭。“夫君您回來了。”林清霜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柔和的,如同水一般的笑容。她的眼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關心。任清雪則是沒有說話,她隻是緩緩地睜開了她那雙如同寒星一般、清冷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你。你對她們淡淡地點了點頭,你的聲音依舊是那麼平淡。
“未來三天,可能會有貴客來訪。不必驚慌。”
說完,你便不再多言。你徑直走上了那個吱呀作響的木製樓梯,回到了自己那個簡單而乾淨的房間。任清雪和林清霜相互對視了一眼,她們的眼中都是閃過了一絲疑惑。但是她們什麼也沒有問,她們隻是默默地繼續著自己手頭的事情。對於你的話,她們早已習慣了無條件信任。
你回到房間,關上了房門。那個屬於江湖、屬於權謀、屬於殺伐的世界,仿佛是瞬間被你關在了門外。你點上了油燈,那豆大昏黃的火焰在你的瞳孔之中靜靜地跳躍著。你的整個精神,在這一刻進入了一個全新、完全不同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