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的最前端是那些衣衫雖然陳舊,但卻洗得乾乾淨淨的本地士子。他們的臉上寫滿了誌在必得的渴望,手中緊緊地攥著那三枚至關重要的銅錢。《時要論》第一期已經讓他們窺見了一個全新的思想世界,那種足以開智啟蒙的思辨力量是他們窮儘一生都未曾觸及過的聖光。今天,他們絕不能再錯過。
在他們身後,是一些風塵仆仆、麵帶倦色,但眼神卻異常明亮的外地文人。他們中甚至有不少是從千裡之外的京城,提前數日就趕來的,隻為了能親手買到這本已經在士林之中掀起了驚濤駭浪的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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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混雜在這些文人中間的,則是一些眼神閃爍、賊眉鼠眼的地痞無賴與小商小販。他們不懂什麼思辨,也不懂什麼啟蒙。他們隻知道這本三文錢一冊的小冊子在黑市上已經被炒到了三兩銀子,還有價無市。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是足以讓他們鋌而走險的巨大利益。
你並沒有出現。你隻是靜靜地站在二樓的窗邊,如同是一個冷漠的神隻,俯瞰著樓下這場因你而起的人間百態。
午時已到,“吱呀——”書社的大門準時打開。姬月舞與何美雲兩人將一摞摞散發著墨香的《時要論》搬到了門口的桌子上。姬月舞的臉上依舊帶著那絲屬於長公主的清冷與矜持,而何美雲的眼中則充滿了對這場麵的震撼與對樓上那個男人深入骨髓的敬畏。
“開始了!”不知誰喊了一聲。轟!原本還在勉強維持著秩序的人群瞬間失控,如同是開閘的洪水,瘋狂地向著那張小小的桌子湧去。推搡、叫罵、銅錢與書籍在空中飛舞,場麵一度混亂不堪。然而,這場混亂來得快,去得也快。僅僅是一炷香的功夫,一千本《時要論》便被搶購一空。
搶到的人欣喜若狂,仿佛是捧著絕世珍寶,緊緊地護在懷裡,生怕被人搶了去。沒搶到的捶胸頓足,懊悔不已。一些人甚至當場就向那些地痞無賴高價求購,將這場思想的盛宴演變成了一場赤裸裸的金錢交易。
在這片喧鬨與混亂的人群之中,一個身穿粗布短衫、頭戴一頂破舊鬥笠的身影悄然向後退去。她的動作靈巧而又不起眼,很快便脫離了那個瘋狂的漩渦。
她,是張又冰,大周皇朝緝捕司最努力、最負盛名的女神捕。她摘下鬥笠,露出一張英氣十足卻帶著一絲疲憊與蒼白的俏臉。她靠在小巷冰冷的牆壁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此刻卻充滿了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他今天沒有出現,太好了。這個念頭一升起,她自己都覺得可笑又可悲。她是誰?她是張又冰,是緝捕司的驕傲,是讓無數江洋大盜聞風喪膽的女神捕。她來安東府是為了查案,是為了將那個攪得天下風雲變色的楊儀繩之以法。
可是,現在,她竟然會因為目標人物的不出現而感到慶幸?她的腦海中不自覺地回想起了昨天下午,那讓她永生難忘的一幕。她親眼看到那個在緝捕司卷宗裡被列為“極度危險”的魔道巨擘,合歡宗宗主陰後,如同撲火的飛蛾衝向了那個男人。她甚至已經準備好看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然而,什麼都沒有。沒有驚天動地的內力碰撞,沒有毀天滅地的招式對決,甚至連一聲像樣的慘叫都沒有。一切就那麼平靜地結束了。然後,今天,她就聽到了那個讓她渾身發冷的消息。陰後已經不再叫陰後了,她叫武悔,現在是新生居的管事。她甚至親眼看到那個曾經讓無數英雄豪傑都為之折腰的絕世魔主,穿著粗布麻衣,恭敬地跟在飄渺宗的淩華身後,聽她安排工作,那臉上竟然還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這比親眼看到你一指廢掉陰後還要讓她感到恐懼。這根本不是武功,這是妖術,是足以扭曲人心的魔功。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張又冰靠著牆,喃喃自語,聲音都在顫抖,“我就不該來這安東府尋什麼楊儀。在這個男人麵前,我算什麼?緝捕司又算什麼?我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朝廷探子罷了。”
她的驕傲、自信,她作為大周律法執行者的尊嚴,在這兩天的所見所聞麵前,被衝擊得支離破碎。她第一次對自己的任務、自己的存在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你站在二樓的窗邊,目光如同無形的外科手術刀,精準地從那片混亂而又狂熱的人群之中剝離出了一個特殊的存在。那個躲在小巷陰影裡瑟瑟發抖的女捕快。你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如同貓戲老鼠般的玩味笑意。朝廷的鷹犬,緝捕司的女神捕張又冰,你當然知道她的存在。從她踏入向陽書社的第一天起,她的每一個舉動都從未離開過你的注意。你本來沒打算理會這隻自以為是的蒼蠅,但現在你改變主意了。你覺得她或許可以成為一個不錯的傳聲筒,一個能將你的意誌與嘲諷直接傳遞到那朝野之中的有趣工具。
你緩緩地轉過身,走下了吱呀作響的木質樓梯。你的腳步很輕,卻仿佛帶著一種特殊的韻律,每一聲都像是為即將上演的好戲奏響序曲。當你走出書社大門的那一刻,原本還在喧囂的街道瞬間安靜了幾分,無數敬畏的目光投向你,人群如同摩西麵前的紅海,自動為你分開了一條道路。你對這一切視若無睹,隻是邁著悠閒的步伐,仿佛隻是飯後散步一般,向著那個陰暗的小巷走去。
張又冰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她看到了,她看到那個如同夢魘般的男人正在穿過人群,向著她所在的徑直走來。他發現我了?不,不可能!我的偽裝天衣無縫,我的斂息術是緝捕司的絕學,他不可能發現我。他隻是碰巧路過,對,一定是這樣。她在心中瘋狂地自我安慰,但那雙不自覺發軟的腿卻出賣了她內心最真實的恐懼。她想逃,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如同灌了鉛一般,根本無法挪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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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影擋住了巷口唯一的光,將她完全籠罩在你的陰影之下。
“今天,人很多。”你開口了,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張又冰的身體猛然一顫,她將頭埋得更低,恨不得將自己塞進牆縫裡。你仿佛沒有看到她的異樣,繼續用那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看你擠了半天,應該沒搶到吧?”
轟!這句話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地砸在了張又冰的心口,將她所有的僥幸與偽裝砸得粉碎。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在他的麵前,自己就像是一個上躥下跳的小醜,所有的行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一股巨大的羞辱感與恐懼感瞬間淹沒了她,讓她幾乎要窒息。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到了一雙深邃得如同星空般的眼睛。那裡麵沒有殺意,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嘲諷,隻有一種讓她更加絕望的平淡與玩味。你仿佛是在看一件有趣的玩具。你從懷裡慢條斯理地掏出了兩本嶄新的《時要論》,那被無數人瘋搶的聖物,就那麼隨意地被你拿在手上。
“這次搶購的人甚多,你沒有搶到吧?”你抓起她那隻因為恐懼而冰冷、僵硬的小手,攤開了她的掌心,將那兩本薄薄的冊子放在了她的手上,“這兩本書,一本給你們緝捕司上麵交差,一本讓他們直接呈送給陛下。”
張又冰的大腦一片空白。她聽到了什麼?讓她交差?呈送給女帝?他是命令她嗎?他是把她當成跑腿的下人嗎?
這是何等的羞辱!
又是何等的狂妄!
他是向整個大周皇朝宣戰,是在向那位九五之尊的女帝進行最直接的挑釁。然而,她卻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為她手中的書仿佛有千斤之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你的表演還沒有結束。你又仿佛是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做工精致的玉佩,那是林清霜當初送給你的定情玉佩,上麵刻著你的名字,一個“儀”字。
“對了,昨天火車和汽輪船問世,你沒體驗過吧?”你再次將這個帶著你體溫的玉佩也放在了她的手心,與那兩本書疊在一起。“去坐坐吧,拿這個去交給淩華,不會收你錢的。這樣,回去寫邸報的時候,才真實。”
說完,你甚至沒有再多看她一眼,便轉過身,邁著那悠閒的步伐,重新走回了書社,仿佛剛才隻是隨手喂了一隻路邊的貓。
巷子裡隻留下張又冰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裡,如同是一尊被風化了千年的石像。她的後背早已被冰冷的冷汗徹底打濕,緊緊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她的雙腳像是灌了鉛,又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久久都無法挪動哪怕一步。她低下頭,看著手心裡那兩本薄薄的冊子和那個還殘留著他體溫的玉佩,大腦徹底宕機,一片混亂。她的任務是調查他,抓捕他。可是,現在,他卻親手將最重要的“罪證”送到了她的手上,還“貼心”地為她安排好了後續的“調查”行程。
這是何等的蔑視!
又是何等的自信!
在她的眼裡,她,緝捕司,甚至是整個大周皇朝,都不過是一場可笑的遊戲,而她,連當對手的資格都沒有,隻是一個他隨手可以擺弄的棋子。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仿佛是野獸悲鳴般的低吼,從她的喉嚨深處擠了出來。她的驕傲碎了,她的信念塌了,她的世界觀在這個男人那雲淡風輕的幾句話麵前,徹底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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