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瀟離開大營後,李千戶站在沙盤前,手指劃過幾處關隘,最終停在叛軍盤踞的山穀。
營帳外風聲漸緊,吹得帳布獵獵作響,火盆裡的炭火忽明忽暗,映得他眉間陰影更深。
傳令。
他嗓音低沉,目光仍釘在沙盤上,前鋒營先行探路,左右兩翼各出五百輕騎,中軍壓陣,日落前推進至黑石嶺。
副將猶豫一瞬:大人,叛軍不過烏合之眾,是否太過謹慎?
李千戶沒抬眼,指節敲了敲沙盤邊緣: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本以為是場收獲頗豐的武裝遊行,然而,戰況卻出乎所有人預料。
前鋒營剛踏入預定戰場,便遭遇伏擊。
箭雨從兩側山崖傾瀉而下,箭簇破空聲尖銳刺耳,戰馬嘶鳴著栽倒,士兵甚至來不及舉盾便已中箭。
不對勁!
前鋒營百戶咬牙揮刀格開一支流矢,這幫叛賊哪來這麼多弓箭?
更令人心驚的是,叛軍竟懂得變陣。
當李千戶的中軍壓上時,對方並未如往常般一觸即潰,反而迅速收縮陣型,盾牌手在前,長矛手在後,竟隱隱有正規軍的架勢。
大人,左翼被截斷了!傳令兵滿身血汙衝進中軍帳,他們……他們有鐵甲!
李千戶猛地起身,案幾上的茶杯被震翻,茶水浸濕了軍報。
他大步走出營帳,遠處火光衝天,廝殺聲隨風傳來,血腥味濃得嗆人。
他冷聲道,鳴金收兵。
敗退回營後,李千戶獨自坐在帳內,盯著桌上那柄繳獲的長刀。
刀身寒光凜冽,刀柄纏著軍中製式的防滑繩,靠近護手處還刻著一個小小的字——這是朝廷軍械司的標記。
他拇指摩挲過那個刻痕,心裡愈發沉重。
大人,傷亡清點完畢。副將掀簾而入,嗓音沙啞,折了三百餘人,重傷兩百……
李千戶抬手打斷他:下去吧。
帳內重歸寂靜,隻剩火盆偶爾爆出幾點火星。
他緩緩閉眼,腦海中浮現出京中密報——
老楚王病重,三皇子與四皇子明爭暗鬥,朝堂上暗流湧動。
文官們忙著站隊,武將們或觀望,或被迫卷入……
而這柄刀,意味著有人把手伸進了軍隊。
李勇睜開眼,刀鋒映出他冷峻的麵容。
儘人事,聽天命?他低聲自語,忽地冷笑一聲,反手將長刀插回刀鞘。
這天下,終究是拿刀的人說了算。
.......
夜風卷著沙塵掠過臨時搭建的營區,篝火在風中搖曳,將流民們蜷縮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王瀟站在高處,望著下方密密麻麻的窩棚眉頭緊鎖。
短短兩日,三千餘流民被收攏至此,可營地裡彌漫的不是感激,而是隱隱的不安與猜忌。
幾個衣衫襤褸的孩童蹲在火堆旁,眼巴巴地盯著鍋裡稀薄的粥水,而遠處的角落裡,幾個青壯年正低聲交談,時不時朝王瀟的方向瞥上一眼。
大人,今日又收攏了四百餘人,但糧食……
副手趙誠快步走來,聲音壓得極低,大營撥的糧,隻夠再撐三日。
王瀟沒說話,目光掃過營區外圍——那裡站著幾名披甲的軍士,是他的直屬手下。
可他們站得鬆散,甚至有人靠著長槍打盹,顯然沒把他的命令當回事。
趙誠。王瀟忽然開口,你覺得,這些人服我嗎?
趙誠一愣,下意識看向那些懶散的士兵,喉結滾動了一下:大人,他們隻是……
隻是覺得我是個空降的廢物,對吧?
王瀟冷笑一聲,手指摩挲著腰間的刀柄,覺得我昨日斬殺莊偉不過是立威,可真正帶兵的本事,半點沒有。
趙誠沒敢接話,隻是低頭盯著自己的靴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