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山南麓,通往青州城的官道在暮色中如同一條僵死的灰蟒。
殘陽如血,潑灑在道旁枯黃的衰草與嶙峋的亂石上,渲染出濃烈的肅殺之氣。
急促淩亂的馬蹄聲撕碎了傍晚的死寂!
僅存的五騎薛家商隊護衛,人馬浴血,如同剛從地獄血池中掙紮而出!
人人帶傷,斷臂殘肢者不在少數,戰馬口鼻噴著白沫,隨時可能力竭倒斃。
護衛統領薛蝌伏在馬背上,左臂齊肩而斷,全靠粗糙的麻繩死死勒住斷口。
鮮血浸透了半邊身子,臉色慘白如金紙,眼神卻亮得驚人,死死盯著越來越近的青州城門輪廓!
他懷中緊捂著一個用層層油布和皮革包裹、沾滿血汙的小包——
那是三個忠心護衛用性命替他撕開包圍圈,才搶出來的東西!
“快…再快!”薛蝌嘶吼著,聲音沙啞破裂,每一次顛簸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身後,隱約傳來了追兵如狼般的呼哨聲與弓弦破空之音!
“咻!”一支淬毒的弩箭擦著他的耳廓釘入前方樹乾!
“統領小心!”一名親衛猛地策馬擋在他身後,瞬間被數支利箭洞穿!
墜馬前,他兀自發出最後的咆哮:“護統領進城——!!”
“啊——!!”薛蝌目眥欲裂,幾乎將牙齒咬碎,伏低身體猛抽馬鞭!
青州城巍峨的城門終於在望!城樓上的守軍已被這慘烈的景象驚動!
“薛家商隊遇襲!開城門——!!”薛蝌用儘最後的氣力嘶喊,眼前陣陣發黑。
沉重的城門在刺耳的絞盤聲中緩緩開啟一線縫隙。
薛蝌連同最後的兩騎,如同三道血色的閃電,裹挾著濃烈的血腥氣與死亡氣息,狠狠撞入了青州城的庇護之中!
身後,追擊的“山匪”在城外勒馬,對著緊閉的城門發出不甘的怒嚎,
隨即如同鬼魅般消散在漸沉的暮色裡。
總督府議事廳內,燈火通明,氣氛凝重如鐵。
薛蝌已被緊急抬下救治,生死未卜。
那枚沾滿血汙的包裹被層層打開,最終露出一塊拳頭大小、灰白中泛著詭異幽藍色澤、質地似鹽非鹽、似晶非晶的礦石。
礦石邊緣鋒利,散發著一種極其輕微的、混合著硫磺與腥甜的古怪氣息。
“這便是…王家村地下的東西?”
賈璘拿起礦石,入手沉重冰涼。
日光石燈下,礦石內部仿佛有幽藍色的星點閃爍流轉。
侍立一旁的秦可卿,目光甫一觸及此物,臉色瞬間大變!
她疾步上前,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與凝重:
“爺!請將此物置於純銀盤中,取無根水雨水)澆淋少許!”
賈璘依言。銀盤盛水,水滴落於礦石之上——
“滋啦——!”
一陣詭異的輕響伴隨著細微白煙騰起!
接觸水滴的部分礦石顏色驟然加深,幽藍星點瘋狂閃爍,
一股比方才濃鬱數倍、令人頭暈目眩的甜腥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毒鹽礦!而且是純度極高的‘幽熒鬼鹽’!”
秦可卿斬釘截鐵,嬌媚容顏一片冰寒,眸中閃爍著洞悉秘辛的銳利光芒,
“此乃前朝永徽年間於西南蠻荒之地發現的邪礦!
其陰寒之毒,遠勝普通砒霜!
若以秘法提煉,可得一種無色無味的異毒‘牽機引’,非致命,卻能令人心智迷失,
出現強烈幻象,狂躁嗜殺,如同被惡鬼附體!
前朝欽天監監正曾以此礦煉製邪藥操控死士,釀成宮闈巨變,故此礦被太宗皇帝下旨永世封禁,嚴禁開采!
凡涉此礦者,株連九族!後世所知者寥寥!”
她深吸一口氣,指向銀盤:“爺請看!遇水生煙變色,異香惑神——正是‘幽熒鬼鹽’最顯著的特征!
‘甜雪’引蟲粉末,恐怕正是此礦表層刮下的礦粉精煉而成!
礦粉遇水所生的結晶顆粒,便是誘蟲毒餌!
而那些蝗蟲噬咬沾染了礦毒的莊稼植株後,自身亦被毒素侵蝕,死後屍骸堆積處腐壞生瘴,又加劇了瘟疫蔓延!
王家村…是人禍,更是毒禍!”
議事廳內死寂無聲。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坨。
引蟲、瘟疫、乃至操縱心智的異毒…黑羽令所圖謀的,絕非僅僅是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