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府地牢深處,燈火幽暗。
昔日範正文最倚重的賬房師爺錢茂,此刻如同爛泥般癱在刑架上,涕淚橫流。
麵前炭盆裡,幾塊幽藍閃爍的礦石正被烈火燒灼,散發出詭異的甜腥氣息。
“說!這‘幽熒鬼鹽’究竟煉的什麼!”賈璘聲音如九幽寒冰。
“是…是‘逍遙散’啊大人!”
錢茂崩潰哭嚎,“將鬼鹽礦石研磨浸泡,與曼陀羅花、五石散等物秘法煉製…成品狀如白霜,遇水則化…
服之片刻便飄飄欲仙,忘卻一切煩惱苦痛…可…可一月不食便骨瘦如柴,三月不食則臟器衰竭而亡!且…且極難戒除!”
他顫抖著指向那燃燒的礦石:“此物…此物才是關鍵!
尋常五石散藥性暴烈易查,加入幽熒礦粉,藥性變得極其溫和隱秘,融入茶水膳食都難以察覺!
範…範大人用它…用它控製江南那些不肯同流合汙的官員、豪商…讓他們心甘情願成為傀儡啊!”
真相,遠比想象中更毒!
這毒礦非為謀財,實為控魂!青州瘟疫,不過是為了掩蓋礦場存在而棄卒保車的毒計!
三日後,青州府衙外,飛雪漫天。
府衙前廣場,架起數座臨時火爐,驅散嚴寒。
聞訊而來的百姓,從白發老翁到垂髫稚子,擠滿了長街,人頭攢動,卻鴉雀無聲。
風雪中,無數雙布滿凍瘡與期盼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座肅穆的府衙大門。
沉重的鐐銬聲響起。
周秉澄為首的一乾貪官汙吏、黑羽令餘孽,被親衛如死狗般拖拽出來,按跪在府衙前冰冷堅硬的白玉石階上!
雪片落在他們肮臟的囚服上,落在他們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上!
賈璘一身玄色暗金蟒紋官袍,外罩玄狐大氅,立於高階之上。
他並未多言,隻是揮手示意。
親衛統領手持那份染血的玄色賬冊,聲如洪鐘,將範正文、周秉澄等人開采毒礦、
賄賂官員、製造瘟疫、煉製逍遙散、截殺商隊、圍困總督府等滔天罪行,一項項、一件件朗聲宣讀於風雪之中!
每讀一條,跪在地上的周秉澄便抖如篩糠一分,涕淚凍在臉上。
而廣場上的百姓,呼吸便沉重一分,眼中的怒火與悲愴便熾烈一分!
當讀到“王家村三百餘口,因礦塌瘟疫儘歿”、“流民營染瘟疫焚屍逾千”時——
“狗官!”
“殺了他!”
“還我兒子命來——!”
壓抑的死寂被徹底打破!無數爛菜葉、雪團、石塊如同憤怒的冰雹,狠狠砸向階下囚徒!
悲泣聲、怒罵聲、呼號聲彙聚成滔天巨浪,席卷了整個廣場!
“咚!”一位滿頭霜雪的老婦人,朝著賈璘的方向重重跪下,額頭砸在冰冷的雪地上!
“青天賈總督!為我們做主啊——!”
如同點燃了燎原之火!
“咚咚咚——!”
無數百姓,無論老幼,如同風吹麥浪般,齊刷刷向著府衙高台跪倒!萬民叩首!呼嚎震天!
“青天總督!”
“賈青天——!!”
聲浪滾滾,震碎了漫天飛雪!
這是飽受荼毒的蒼生,用最卑微也最崇高的方式,
向為他們滌蕩乾坤、昭雪沉冤之人,獻上的無上尊崇!
總督府內院,暖閣如春。
黛玉倚在熏籠旁,麵前的繡架上繃著一幅即將完工的巨幅彩繡。
絲線斑斕,針腳細密如神工:畫卷上方,烏雲散儘,朗日高懸;
下方,碧綠的秧苗連阡陌,健壯的農人扶犁驅趕著幾頭肥壯的耕牛。
最精妙處,是天空與大地的交界處,繡著一隻展翅高飛的巨大蝗蟲,蟲身已被利箭貫穿,正在消散成灰色煙塵。
《除蝗安民圖》。
繡的不是蝗蟲,是吞噬青州生機的毒瘤!
象征陰霾散儘,大地回春。黛玉纖指翻飛,落下最後一針,唇邊泛起一絲蒼白的、卻無比欣慰的笑意。
議事廳內,爐火劈啪。
寶釵端坐案前,麵前攤開一卷墨跡淋漓的章程。卷首五個端正有力的楷書:《青州鹽墾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