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餘音在狹窄的墩台內久久回蕩,混合著門外撕心裂肺的慘嚎和驚恐的呼喊,如同地獄的交響曲。濃烈的硝煙、塵土和血腥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周大胡子劇烈地咳嗽著,耳朵裡嗡嗡作響,剛才那聲近在咫尺的銃響和隨後的劇烈爆炸幾乎震聾了他。他茫然地看著地上那兩具黑衣人的屍體,一具喉骨碎裂,軟得像麵條;另一具被爆炸衝擊得七竅流血,胸口塌陷。再看看王小偉如同魔神般屹立在煙塵中的身影,匕首尖端的血珠滾落在地,發出輕微的“嗒”聲。一股寒意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敬畏,瞬間淹沒了剛才的恐懼。頭兒…是殺神轉世嗎?
孫癩子癱在牆角,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褲襠濕冷,胃裡翻江倒海,看著地上的屍體和鮮血,忍不住乾嘔起來。
被捆在角落的張有財目睹了剛才電光火石般的殺戮和恐怖的爆炸,早已嚇得屎尿齊流,翻著白眼再次暈死過去。連昏迷的趙六子似乎也被這巨大的動靜驚擾,發出幾聲無意識的呻吟。
王小偉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爆炸衝擊帶來的輕微眩暈感。他肩頭的舊傷被剛才劇烈的動作再次牽動,傳來陣陣刺痛,但強大的恢複力正迅速撫平著肌肉的撕裂感。他側耳傾聽門外的動靜。
慘嚎聲在迅速減弱,取而代之的是混亂的腳步聲、驚恐的低語和拖拽重物的摩擦聲。柴國柱派來的夜襲精銳,顯然被這猝不及防的“天雷”和同伴瞬間的死亡嚇破了膽,正在慌亂地救治傷員和撤離。
“周大胡子!裝填!”王小偉的聲音低沉而急促,打破了墩內的死寂,“孫癩子!起來!拿刀守著梯口!不想死就給我打起精神!”
冰冷的話語如同鞭子抽在兩人身上。周大胡子一個激靈,強行壓下心頭的悸動,手忙腳亂地開始摸索火藥和彈丸,雖然手指還在發抖,但求生的本能讓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孫癩子也連滾爬爬地撿起掉在地上的短刀,死死盯著那黑洞洞的木梯口,儘管身體還在篩糠般抖動。
王小偉則如同鬼魅般移動到門縫旁,透過那條狹窄的縫隙向外窺視。
風雪依舊,但借著雪地微弱的反光,能看到門外一片狼藉。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倒在離門不遠的地方,肢體殘缺不全,顯然是詭雷的傑作。更遠處,還有三四個黑影正掙紮著、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地朝著軍陣篝火的方向退去,留下一路刺目的血痕和拖拽的痕跡。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硝煙混合的死亡氣息。
“撤了。”王小偉收回目光,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疲憊,但更多的是掌控局麵的冷靜,“至少廢了他們五個好手。”他估算著外麵的屍體和傷員。
周大胡子和孫癩子聞言,緊繃的神經猛地一鬆,差點癱軟下去。劫後餘生的巨大虛脫感席卷而來。
但王小偉沒有放鬆。他走到那個被炸得豁開一個大口子、兀自冒著青煙的老鼠洞旁,仔細看了看爆炸效果。夯土牆被炸塌了一大塊,威力比他預想的還要大一些。“效果不錯。”他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屬於武器專家的冷酷評估。
他轉身,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兩人,最後落在周大胡子剛剛裝填好的三眼銃上。“守夜。輪流休息。”他言簡意賅,“周大胡子,你第一崗。盯著門外和梯口。有任何異動,先示警,再開火。”他將自己的三眼銃也裝填好,靠在手邊。
“是…是,頭兒!”周大胡子用力點頭,握緊了銃托,雖然疲憊,但眼神裡多了一絲經曆過生死考驗後的堅定。
王小偉靠著冰冷的牆壁坐下,閉上眼睛。他強迫自己進入一種半睡半醒的淺層休息狀態,身體如同精密的機器,快速而高效地恢複著體力,修複著損傷。每一次呼吸都深沉而綿長,調動著這具兵王軀體的每一分潛能,對抗著寒冷和饑餓。肩頭的刺痛在休息中緩緩平複,肌肉的酸脹感逐漸被一種溫熱的力量感取代。
後半夜,風雪似乎小了些。墩台外一片死寂,隻有寒風掠過荒原的嗚咽。柴國柱的軍陣篝火依舊亮著,但再沒有任何人靠近這座如同噬人凶獸般的破墩。
天光,在漫長而煎熬的等待中,終於艱難地撕開了厚重的鉛灰色雲層。微弱的晨曦透過箭窗和門縫,吝嗇地灑進墩台,照亮了滿地的狼藉和凝固的血跡。
王小偉猛地睜開眼。眼中沒有絲毫睡意,隻有一夜休整後沉澱下來的、更加銳利冰冷的鋒芒。饑餓感如同蘇醒的猛獸,再次凶猛地撕咬著他的胃袋,但他直接將其無視。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關節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右肩的傷勢雖然依舊存在,但活動範圍已恢複大半,力量感重新凝聚。
他走到門後,移開頂門的滾木和土塊。一股混合著血腥、硝煙和冰冷雪氣的空氣猛地灌了進來。他推開破門。
門外,景象觸目驚心。雪地被染紅了一大片,凍成了暗紅色的冰坨。兩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僵硬地躺在那裡,保持著臨死前掙紮的姿態。更遠處,拖拽的血痕一直延伸向柴國柱的軍陣方向,在潔白的雪地上畫出幾道刺目的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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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偉目光如鷹隼,迅速掃過這些痕跡。五個人,三個重傷,兩個當場死亡。他蹲下身,在其中一具相對完整的黑衣人屍體旁摸索。冰冷的屍體上,除了一把精良的腰刀,還有一個小小的皮囊。打開皮囊,裡麵是幾塊乾硬的肉脯和一小袋炒米!還有一塊約莫二兩重的碎銀子!
食物!
王小偉眼中精光一閃!他將肉脯和炒米收起,銀子揣進懷裡。又檢查了另一具屍體,同樣找到一些乾糧和銅錢。
“周大胡子,孫癩子!出來!打掃戰場!”王小偉沉聲命令。
兩人聞聲出來,看到門外的慘狀,又是一陣臉色發白,但當看到王小偉遞過來的肉脯和炒米時,眼睛瞬間亮了!饑餓壓倒了恐懼,兩人立刻學著王小偉的樣子,在屍體上翻找起來,又找到一些食物和零碎錢物。
王小偉則走到那個被炸塌的老鼠洞旁,仔細檢查爆炸殘留物。硝硫混合物基本消耗殆儘,但一些未燃儘的火藥顆粒和金屬碎片散落在周圍。他小心地將還能用的、較大的金屬碎片收集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望向柴國柱的軍陣。篝火依舊,但人影幢幢,似乎正在進行集結。帥旗倒下的地方,立起了一根新的旗杆,一麵新的“柴”字旗在晨風中無力地飄蕩著,透著一股色厲內荏的虛弱。
不能再等了!柴國柱在昨夜吃了大虧,損兵折將,顏麵儘失。天亮後,為了挽回威望和徹底滅口,他極可能不惜代價發動強攻!這座破墩,絕無可能抵擋上千官軍的衝擊!
“牽馬!”王小偉猛地轉身,聲音斬釘截鐵。
“牽…牽馬?”周大胡子和孫癩子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是墩外雪地裡那三匹繳獲的後金戰馬!
“頭兒,我們…我們騎馬跑?”孫癩子聲音帶著驚恐和一絲希冀。
“跑?往哪跑?”王小偉冷笑一聲,眼神銳利如刀,掃過墩內,“把趙六子扶出來!還有張有財,拖上!所有能帶的家夥,火藥、鉛彈、火繩、吃的、銀子,全帶上!快!”
命令如山!周大胡子和孫癩子雖然滿心疑惑和恐懼,但不敢有絲毫怠慢。周大胡子衝進墩裡,小心翼翼地將虛弱不堪、意識模糊的趙六子背了出來。孫癩子則咬著牙,將死狗般沉重的張有財從地上拖起,連拉帶拽地弄出門外。
王小偉則迅速將收集到的火藥、鉛塊、火繩、食物、碎銀子、以及那兩把自製短刀、兩把繳獲的腰刀,還有那本燒焦了一角但核心內容尚存的油膩賬簿,用能找到的破布和皮囊分裝打包。
三人合力,將趙六子扶上一匹最為溫順健壯的戰馬,用繩子簡單固定住。張有財則被像捆貨物一樣,臉朝下橫搭在另一匹馬的馬背上,堵著嘴,發出嗚嗚的悶哼。
王小偉自己則牽過那匹最為神駿、鬃毛濃密的黑色戰馬。這匹馬明顯是頭領的坐騎,骨骼粗壯,眼神桀驁。王小偉翻身上馬,動作流暢有力。戰馬不安地打了個響鼻,但被他強健有力的雙腿和沉穩的氣勢瞬間壓製住。
周大胡子和孫癩子也手忙腳亂地爬上剩下的兩匹馬。周大胡子將裝填好的三眼銃橫在鞍前,孫癩子則死死抱著裝乾糧的包裹和一把腰刀。
“頭兒,往…往哪走?”周大胡子看著遠處開始緩緩移動的龐大官軍陣型,聲音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