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風雪雖未停歇,但勢頭明顯減弱。灰白的光線艱難地穿透鉛灰色的雲層,將鎮安堡巨大的輪廓塗抹上一層冰冷的死寂。堡牆上的哨兵縮在避風的角樓裡,抱著長矛打盹。
匠作營西南角的堡牆根下,那個不起眼的排水洞口,覆蓋的積雪比昨夜更厚了。隻有洞口下方幾道被水流衝刷出的淺淺溝壑,顯示著它的存在。
洞口外不遠,一處被積雪半掩的亂石堆後,王小偉如同融入環境的變色龍,靜靜地蟄伏著。他身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死死盯著洞口和望樓的方向。
他已經在這裡潛伏了將近一個時辰。身體的熱量在嚴寒中緩慢流失,肌肉因為長時間的靜止而僵硬酸痛,但他強大的意誌力和對寒冷的耐受性讓他維持著絕對的專注。每一次呼吸都悠長而微弱,白色的哈氣剛出口就被寒風吹散。
他在等待。等待堡牆上哨兵換崗的間隙,等待望樓哨兵視線轉移的瞬間,更在等待……排水口內部水流減弱的時機!
嘩啦……嘩啦……
洞口內,隱約傳來水流衝刷的聲音。這是堡內生活汙水排出的聲音。王小偉敏銳地捕捉到,這水流聲正在逐漸減弱!
就是現在!
他猛地動了!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驟然釋放!覆蓋的積雪被瞬間震開!他沒有選擇直接衝向洞口,而是如同一道貼著地麵疾掠的陰影,以之字形路線,利用堡牆根下堆積的冰雪和幾處凹陷的陰影作為掩護,幾個迅捷無比的短促衝刺加翻滾,便悄無聲息地撲到了排水洞口旁!
整個過程快如鬼魅,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響!
洞口彌漫著一股汙水的惡臭。鏽蝕的鐵柵欄觸手冰涼。王小偉沒有絲毫猶豫,雙手抓住那兩根鏽蝕最嚴重的、靠近地麵的鐵條,十指如同鋼鉗般猛然發力!強大的指力和爆發力瞬間作用在早已不堪重負的鏽蝕連接處!
嘎吱……嘣!
一聲輕微的、如同枯枝折斷的脆響!那兩根鏽蝕的鐵條應聲而斷!
王小偉迅速將斷開的鐵條小心抽出,扔到旁邊的積雪裡。一個勉強能容他瘦削身體鑽過的縫隙出現了!
他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毫不猶豫地彎腰鑽了進去!
洞口內是一條狹窄、陡峭、濕滑的石砌水道,散發著濃烈的腥臊惡臭。冰涼的汙水浸透了他的褲腿。水道向上延伸,通往堡牆內部。王小偉如同壁虎般,手腳並用,憑借著強大的核心力量和肢體協調性,在濕滑陡峭的石壁上快速攀爬,動作輕靈得不可思議。
很快,前方出現了微弱的光線和更大的空間。水道的儘頭,是一個相對寬敞的、布滿苔蘚的蓄汙池,池子上方是石板覆蓋的堡內排水溝渠。惡臭更加濃烈。
王小偉攀上蓄汙池邊緣,警惕地探出頭觀察。
這裡似乎是匠作營區域最偏僻的西北角,靠近堡牆內側的牆根。眼前是一個堆滿廢棄爐渣、破損模具和各種垃圾的角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肮臟而混亂。不遠處就是匠作營高大的工坊棚屋和庫房,能聽到隱約的敲打聲和說話聲。
沒人!這個肮臟的角落顯然是被人遺忘的棄置地!
王小偉迅速鑽出排水口,閃身躲進一堆半人高的廢棄模具後麵。他撕下早已被汙水浸透、散發著惡臭的破爛褲腿,露出裡麵相對乾淨些的夾褲。然後,他像變戲法般,從懷裡掏出一件同樣肮臟、但款式是普通匠戶常穿的灰褐色短褂從鐵匠鋪廢墟找到的),飛快地套在外麵。又抓了幾把混合著煤灰和油汙的雪泥,胡亂抹在臉上和手上。瞬間,他就從一個散發著殺氣的闖入者,變成了一個渾身臟汙、毫不起眼的年輕匠戶學徒。
他弓起背,縮著脖子,模仿著匠戶學徒那種疲憊麻木的步態,低著頭,快步朝著匠作營的核心區域——那幾座高大的庫房走去。
匠作營內一片忙碌的景象。巨大的鍛鐵爐雖然熄了火,但餘溫尚存,幾個赤膊的匠人正清理著爐渣。木工棚裡傳來鋸木頭的刺耳聲響。一些穿著號服的輔兵正推著小車,運送著木料和煤炭。空氣中彌漫著煤煙、鐵鏽和汗水的混合氣味。
王小偉混在忙碌的人群邊緣,毫不起眼。他的目光如同雷達般快速掃視,尋找著庫區的標識。很快,他看到一座最為高大、牆體也最厚實的庫房,厚重的包鐵木門緊閉,門口掛著一個小小的木牌,上麵用紅漆寫著兩個大字:“甲字”。
甲字庫!目標就在眼前!
庫房門口,有兩名持著長矛的士兵站崗,神情懶散,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庫房側麵,開著一扇小門,似乎是庫吏辦公和進出的地方。一個穿著半舊綢麵棉襖、留著兩撇鼠須、賬房先生模樣的人,正拿著個賬簿,站在小門口對一個佝僂著背、臉上帶著一道醒目刀疤的老頭說著什麼。
庫吏老疤!
王小偉的心跳微微加速。他不動聲色地靠近,假裝在整理旁邊一堆散亂的木料,耳朵卻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捕捉著風中斷斷續續飄來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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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爺,剛才運走的那十二車‘料’,數目可點清楚了?”賬房先生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
“點…點清楚了…範先生…數目…數目都對…”老疤的聲音沙啞,帶著討好的卑微,“閩鐵七車…硫磺三車…火硝兩車…都…都是上好的成色…裝車時…小的親自盯著呢…”
“嗯,辦得不錯。”範賬房滿意地點點頭,合上賬簿,“柴大人那邊,我會替你美言幾句的。這次交接在黑鬆坳,風雪大,路上小心點。對了,庫裡的‘賬’,都處理乾淨了?”
“放…放心…範先生…該燒的都燒了…剩下的…都在這兒…”老疤拍了拍胸口,示意賬簿貼身藏著,“保證…乾乾淨淨…”
“那就好。”範賬房看了看天色,“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去堡裡給柴大人回話了。你看好庫房,特彆是剩下的那批‘火器配件’,彆出岔子。”
“是…是…範先生慢走…”老疤點頭哈腰地送走了範賬房。
火器配件?王小偉眼神一凝。除了運走的軍火原料,這甲字庫裡竟然還有火器配件?
老疤目送範賬房走遠,臉上的卑微瞬間消失,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地轉身走向小門:“呸!狗仗人勢的東西…”他掏出鑰匙,打開了小門上的鎖。
機會!
就在老疤推門而入,門即將關上的瞬間!
王小偉動了!他如同鬼魅般從木料堆後閃出!速度快到極致!在門縫即將合攏的前一刹,一隻沾滿煤灰油汙的手,如同靈蛇般無聲無息地探了進去,精準地卡在了門縫裡!
老疤毫無察覺,繼續用力關門!
喀!
門板重重地夾在了那隻手上!發出輕微的悶響!
“嘶…疼…”王小偉壓著嗓子,發出一聲刻意壓抑的痛苦呻吟,同時身體“虛弱”地靠在門上。
老疤被門後的動靜嚇了一跳,猛地拉開一條門縫,探出頭來,臉上帶著驚怒:“誰?!乾什麼的?!”
隻見門口站著一個渾身臟汙、滿臉痛苦、捧著手腕的年輕“匠戶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