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石如同巨獸的獠牙,參差交錯,切割著呼嘯的寒風。亂石林深處,王小偉背靠著一根粗大的石柱,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肩胛骨撕裂般的劇痛。抬槍那恐怖的後坐力,幾乎將他本就帶傷的肩膀再次震裂。汗水混著雪水,順著額角流下,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成冰珠。
周大胡子、孫癩子、狗娃三人癱坐在不遠處,同樣氣喘如牛,臉上寫滿了劫後餘生的驚悸和後怕。擔架放在地上,趙六子依舊昏迷,臉色蒼白如紙。二丫在狗娃懷裡發出微弱的啜泣。張有財像條死狗般蜷縮在角落,褲襠處濕了一大片,散發著濃重的騷臭味。
“頭…頭兒…那…那是什麼銃?太…太他娘的嚇人了…”周大胡子心有餘悸地看著石林外彌漫的硝煙和隱約傳來的慘嚎,聲音還在發顫。剛才抬槍那毀天滅地的一擊,徹底震碎了他對火器的認知。
“抬槍,老古董了。”王小偉的聲音帶著喘息和一絲沙啞,他撕下一條相對乾淨的布條,忍著劇痛,快速而熟練地重新包紮肩膀上滲血的傷口,動作精準得像在給自己動手術。“威力大,但太重太慢,也就嚇唬人這一下。”
他包紮完畢,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身體的劇痛和疲憊,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追兵被暫時打懵了,但很快會反應過來,繞路包抄。這裡不能久留!收拾東西,立刻走!往東南,進更深的山!”
“走…走不動了…真的走不動了…”孫癩子哭喪著臉,看著自己磨破流血的腳板。
“走不動,就死!”王小偉的聲音冰冷如鐵,不容置疑。他走到擔架旁,看著昏迷的趙六子,眉頭緊鎖。趙六子的呼吸更加微弱了,額頭滾燙,顯然傷口感染引發了高燒,在這缺醫少藥的絕境,幾乎是判了死刑。
“狗娃,把二丫給我。”王小偉伸出手。
狗娃愣了一下,看著王小偉冰冷卻似乎帶著某種力量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將妹妹遞了過去。王小偉用皮袍將小女孩裹緊,背在自己背上,用布條固定好。
“周大胡子,孫癩子,抬著趙六子!狗娃,看好張有財!再磨蹭,蒙古韃子的馬刀就架脖子上了!”王小偉厲聲下令,自己則率先背起二丫,朝著亂石林東南方一條更隱蔽、也更陡峭的峽穀走去。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極度的疲憊。周大胡子和孫癩子咬著牙,抬起沉重的擔架。狗娃則用力拽著張有財的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跟上。
風雪似乎更大了。峽穀內兩側是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怪石嶙峋,如同鬼斧神工。積雪深可及腰,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寒風在狹窄的穀道內加速,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嘯,卷起的雪沫抽打在臉上,如同針紮。
王小偉背著二丫,走在最前開路。他如同不知疲倦的機器,用彎刀劈砍著擋路的枯藤灌木,選擇著相對堅實的落腳點。強健的腰腹核心力量支撐著背負的重量,腿部肌肉在極限狀態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但連續的高強度戰鬥、奔襲、負傷,以及極度的饑餓和寒冷,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地侵蝕著他的意誌和體力。每一次邁步,都感覺身體像灌滿了鉛。肩膀的傷口在持續的牽拉下,傳來一陣陣鑽心的刺痛,眼前陣陣發黑。
但他不能停!他是這支殘兵敗將唯一的支柱!停下,就意味著死亡!
“頭兒…前麵…前麵沒路了!”跟在後麵的周大胡子突然發出一聲絕望的呼喊。
王小偉猛地抬頭!
隻見峽穀在前方數百步處,如同被巨斧劈斷!一道高達數十丈、近乎垂直的冰瀑懸崖,如同巨大的白色屏風,赫然擋住了所有去路!冰瀑下方是一個不大的、被積雪覆蓋的深潭,潭水早已凍結。兩側的峭壁光滑如鏡,根本無處攀爬!
絕路!
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所有人!
“完了…完了…天要亡我們啊!”孫癩子一屁股癱坐在雪地裡,嚎啕大哭起來。周大胡子也臉色慘白,看著那高聳的冰瀑,眼中充滿了絕望。狗娃緊緊抱著王小偉的腿,小臉上滿是驚恐。擔架上的趙六子似乎被這絕望的氣氛驚動,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
連一直麻木的張有財,眼中也露出了徹底的灰敗。
王小偉站在絕壁之下,仰望著那高不可攀的冰瀑,寒風卷起他破爛的衣角。肩膀的劇痛,背上的重量,腹中的饑餓,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意誌。一絲從未有過的疲憊和動搖,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心頭。
難道…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不!絕不!
他猛地甩了甩頭,將那絲軟弱狠狠掐滅!冰冷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如同高速運轉的計算機,瘋狂地掃描著周圍的環境,尋找著哪怕一絲渺茫的生機!
冰瀑…光滑…近乎垂直…
深潭…凍結…
兩側峭壁…無處著手…
等等!
王小偉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冰瀑右側,靠近崖壁根部的地方!那裡,堆積著大量從崖頂崩落的巨大冰塊和岩石!形成了一片相對平緩的、如同階梯般的冰磧斜坡!雖然坡度依然陡峭,上麵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和光滑的冰殼,但……並非完全不可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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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冰磧斜坡的上方,靠近崖壁的縫隙裡,似乎隱約能看到幾叢頑強生長的、枯黃的灌木!那是生命的跡象!意味著那裡可能有縫隙或凹陷可以落腳!
唯一的生路!就在這看似絕壁的冰磧斜坡之上!隻要能爬上去,翻過崖頂,或許就能擺脫追兵!
“有路!”王小偉的聲音斬釘截鐵,瞬間驅散了眾人的絕望!“看到那片冰磧坡了嗎?爬上去!翻過崖頂!”
“爬…爬上去?”孫癩子看著那陡峭濕滑、高達數十丈的冰坡,嚇得連連搖頭,“這…這怎麼可能?滑下來就摔死了!”
“不爬,就等著被韃子砍死!”王小偉厲聲道,他放下背上的二丫,塞給狗娃,“看好你妹妹!”
他走到擔架旁,看著呼吸微弱、高燒昏迷的趙六子,眼神複雜了一瞬,隨即變得無比決絕。他撕下自己相對完好的裡衣,迅速將趙六子的身體牢牢地捆在自己背上!動作果斷,沒有絲毫猶豫。
“頭兒!你…”周大胡子驚呆了。
“少廢話!周大胡子,你第一個上!用刀砍出落腳點!孫癩子,你跟著周大胡子,負責用繩子拉後麵的人!狗娃,你帶著二丫和張有財,跟在孫癩子後麵!我斷後!”王小偉語速快如連珠,不容置疑地下達命令,同時將一捆繳獲的、還算結實的皮繩扔給孫癩子。
“走!”
周大胡子看著王小偉背著趙六子那決絕的身影,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他怒吼一聲:“好!老子拚了!”拔出腰刀,衝到冰磧坡下,揮刀狠狠砍向覆蓋著厚厚冰雪的岩石!
鐺!鐺!火星四濺!
堅硬的凍土和冰殼被劈開,露出相對粗糙的岩麵,形成了一個淺淺的落腳點。
周大胡子手腳並用,艱難地向上攀爬幾步,然後轉身,將刀深深插入冰岩縫隙固定身體,伸手去拉下麵的孫癩子。
孫癩子哭喪著臉,將皮繩一頭係在自己腰上,另一頭扔給狗娃讓他綁緊二丫,然後拽著周大胡子的手,連滾爬爬地向上攀爬。狗娃則咬著牙,將繩子在妹妹和自己腰上纏了幾圈,另一頭拴在張有財腰上,像拖死狗一樣拖著他,跟在孫癩子後麵向上挪動。
王小偉背著趙六子,走在最後。每一步都異常艱難。腳下是濕滑的冰岩,背上是一百多斤的重量,肩膀的傷口在每一次用力攀爬時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著雪水滾落。他用手摳著冰岩的縫隙,用膝蓋頂著突出的石塊,尋找著一切借力的地方,如同壁虎般向上挪動。
攀爬極其緩慢而危險。好幾次,孫癩子腳下打滑,差點帶著後麵的狗娃和張有財一起滾落,都被周大胡子死死拉住。狗娃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韌性,死死護著懷裡的妹妹,手腳並用地向上爬。張有財則完全是在被拖行,發出嗚嗚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