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鎮城的這個清晨,是在一種山雨欲來的詭異平靜中度過的。
昨夜柴副總兵府上的“走水”與“刺客”風波,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冷水,瞬間炸裂,卻又被一種無形的力量迅速壓製下去。街麵上巡邏的兵丁更多了,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行人,但關於昨夜的具體細節,卻鮮有人敢公開談論,隻有各種真假難辨的流言在私底下如同暗流般洶湧傳遞。
“聽說了嗎?柴副將府上遭了飛賊,丟了好些金銀…”
“屁的飛賊!我看是仇家上門!據說書房都差點燒了!”
“不對不對,我二舅姥爺的三侄子在府裡當差,說是抓到了韃子的細作!還搜出了通敵的信件!”
“噓!噤聲!不想活了?這事邪乎得很,少打聽!”
各種版本的流言中,“地牢”、“證據”、“通敵”這幾個關鍵詞,如同毒刺般,悄然紮入許多人的心中。
雀舍內,王小偉一夜未眠。救回福伯隻是第一步,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仔細檢查了從柴府地牢順手牽羊帶回的那個小鐵箱。裡麵的信件和賬本確實如他所料,大多是柴國柱收受賄賂、結黨營私的證據,雖然不足以直接定他通敵叛國的大罪,但足以讓他身敗名裂,失去軍心。
更重要的是,在一本看似普通的《孫子兵法》封皮夾層裡,王小偉發現了一張繪製極其精細的羊皮地圖!地圖上標注著宣府鎮通往關外的數條隱秘小路,以及幾個用特殊符號標記的地點,旁邊還有細小的蒙文注釋!其中一個標記點,赫然就在“鬼見愁”山口附近!
這張圖,無疑是條大魚!它很可能就是柴國柱、王承胤與蒙古部落乃至後金勾結的秘密通道圖!
“頭兒,這東西…”周大胡子看著地圖,倒吸一口涼氣。
“收好。這是將來砍向柴國柱脖子的刀。”王小偉將地圖小心收起,“福伯怎麼樣了?”
“服了藥,睡得很沉,傷得不輕,但性命無礙。”周大胡子答道,“芸娘早上偷偷送來了一些傷藥和吃食,說外麵風聲很緊,柴國柱像瘋狗一樣在到處搜查,讓我們千萬小心。”
王小偉點點頭。柴國柱現在肯定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方麵要壓下府內的醜聞,一方麵又要瘋狂尋找“刺客”和“丟失的證據”,同時還要提防王承胤可能到來的清算。這種時候,他最容易出錯。
而王小偉要做的,就是再推他一把,讓那把來自朝廷的“刀”——巡按禦史林大人,儘快出鞘。
如何將柴國柱的罪證,不動聲色地送到那位深居簡出的林禦史手中呢?直接投遞顯然風險太大,容易被截獲。
王小偉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枚“聽風錢”上。或許,該動用飛鷂堂這條線了。
午後,風雪漸歇。王小偉再次喬裝打扮,如同一個普通的市井之徒,來到了西市最熱鬨的“百味樓”。
百味樓門口蹲著兩排石獅子,飽經風霜。王小偉看似隨意地走到第三尊石獅子旁,借著係鞋帶的動作,巧妙地將那枚“聽風錢”塞入了石獅子左耳的孔洞中。
做完這一切,他並未停留,徑直走進百味樓,在大堂角落要了一碗麵,慢條斯理地吃著,眼角的餘光卻始終注意著門口的動靜。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一個提著食盒、夥計模樣的人走到石獅子旁,似乎也在整理褲腳,手指極其自然地在石獅子耳孔處拂過,隨即若無其事地提著食盒離開了。
動作快如閃電,若非王小偉一直盯著,幾乎無法察覺。
飛鷂堂的人,接到了信號。
王小偉心中稍定,吃完麵,留下飯錢,起身離開。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他並沒有回雀舍,而是在察院行台附近找了個茶攤坐下,遠遠地觀察著那邊的動靜。
察院行台是朝廷巡按禦史在地方上的駐蹕之所,此刻大門緊閉,守衛森嚴,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時間一點點流逝,就在王小偉以為飛鷂堂可能需要更長時間運作時,異變突生!
一隊大約二十人的騎兵,盔明甲亮,打著巡按禦史的旗號,突然從長街儘頭疾馳而來,徑直衝到察院行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