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舍內的氣氛,比外麵的冰雪天更加凝重。
福伯在藥物的作用下依舊昏睡,但呼吸平穩了許多。周大胡子等人則坐立不安,方才街麵上禦史林如海強行帶走柴國柱的一幕,早已通過鐵柱的窺探傳了回來,讓每個人都感到心驚肉跳。
“頭兒,這…這林禦史也太猛了!直接就把柴國柱給押走了?王承胤能答應?”周大胡子咂舌道,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王承胤不會明著阻攔。”王小偉站在窗邊,看著外麵依舊森嚴的巡邏,聲音冷靜,“林如海敢這麼乾,必然是得到了朝廷的某種授意,或者至少是默許。王承胤此刻明哲保身還來不及,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保柴國柱,那等於把自己也拖下水。”
“那…那柴國柱是不是死定了?”孫癩子小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快意。
“未必。”王小偉搖搖頭,“通敵叛國是潑天的大罪,需要確鑿的鐵證。目前流言雖凶,但林如海手裡未必有能一下子釘死柴國柱的證據。柴國柱經營宣府多年,樹大根深,黨羽眾多,絕不會坐以待斃。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眾人:“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飛鷂堂的下一步指示,也等王承胤和柴國柱狗咬狗,露出更多的破綻。”
他的話音剛落,雀舍那扇不起眼的院門,就再次被有節奏地敲響。
眾人頓時緊張起來。
王小偉示意大家戒備,自己走到門後。
門外站著的,是那個之前來接引他們的、眼神精亮的年輕夥計。他依舊是一副普通人的打扮,但神色間多了幾分恭敬。
“王公子,三爺有請。”夥計低聲道。
來了!王小偉心中一動。飛鷂堂的反應速度比他預想的還要快。
他讓周大胡子等人保持警惕,自己獨自一人,跟著夥計再次融入了宣府鎮城錯綜複雜的巷弄之中。
這一次,他們沒有再去西市那個棺材鋪下的地下據點,而是來到了城北一處更加僻靜、門庭冷落的書畫裝裱店。店鋪裡隻有一個昏昏欲睡的老掌櫃。
夥計引著王小偉穿過店鋪後堂,推開一扇暗門,後麵是一間雅致卻密閉的靜室。
三爺早已等在裡麵。他依舊穿著那身文士長衫,但臉色比上次見時更加蒼白,眼神中也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興奮?
“王公子,請坐。”三爺指了指麵前的蒲團。
王小偉依言坐下,沒有說話,靜待對方開口。
“林禦史的動作,公子想必已經看到了。”三爺開門見山,聲音依舊尖細,“堂主對公子的‘送禮’手段,十分讚賞。”
“份內之事。”王小偉淡淡道,“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麼?”
三爺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似乎很滿意王小偉的直接和冷靜。他從袖中取出一卷小小的紙卷,遞給王小偉:“這是堂主的意思。”
王小偉接過紙卷,展開。上麵隻有寥寥數字:“火已起,添新柴。目標:大同,範家。”
大同!範家!
果然!飛鷂堂,或者說他們背後的勢力,最終的目標,果然是盤踞大同、富可敵國、且與宣府鎮將勾結極深的晉商魁首範永鬥!
宣府鎮這邊的亂局,隻是序幕,是為了牽製王承胤和柴國柱的精力,甚至是為了剪除範家在官場上的羽翼和保護傘!真正的戰場,在大同!
“需要我怎麼做?”王小偉抬起頭,眼神銳利。去大同範家老巢,這無疑是比在宣府鎮更加危險的任務,無異於闖龍潭虎穴。
“公子是聰明人。”三爺微微一笑,笑容卻有些冰冷,“範家樹大根深,與宣府、大同乃至朝中許多官員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常規手段很難動搖其根基。堂主的意思是,希望公子能像在宣府鎮一樣,充分發揮‘變數’的作用,去大同…把這潭水,徹底攪渾!”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範永鬥此人,狡詐如狐,謹慎異常,但其家族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他的長子範清洪好大喜功,沉迷享樂;次子範清裕雖有些才乾,卻不得其父喜歡,心懷怨望;其弟範永鬥更是早有不臣之心,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弱點。”
王小偉默默聽著,將這些信息牢記心中。飛鷂堂對範家的了解,果然極其深入。
“堂主希望公子能潛入範家,找到他們與王承胤、柴國柱乃至關外韃虜勾結的真正鐵證!尤其是…一份據說藏在範家‘永昌庫’深處的、記錄了近十年所有‘特殊’交易往來的總賬冊!隻要拿到那本賬冊,範家必倒!”三爺的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