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大總督府,地下密室。
燭火將孫傳庭和其心腹幕僚、宣府副總兵張鴻功已秘密趕回大同)的身影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搖曳不定。空氣凝重得如同灌了鉛。
“鴻功,宣府情況如何?”孫傳庭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依舊沉穩。
張鴻功一身戎裝,風塵仆仆,臉色凝重:“回稟部堂對總督的尊稱),末將已按您的密令,暗中控製了鎮城四門及武庫、糧倉等要害,王承胤的親信大部已被監視或調離要害崗位。柴國柱被困府中,其麾下幾個核心將領也已被末將以議事為名,軟禁在副將衙門。”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重:“但王承胤畢竟經營宣府多年,樹大根深,其嫡係兵馬仍控製著大部分營堡。末將動作雖隱秘,恐怕也已引起他的警覺。據報,王承胤今日頻繁調動其家丁親兵,似有狗急跳牆之勢。而且…京營那邊,似乎也有些異動。”
孫傳庭眉頭緊鎖。京營參將郭友輝是王承胤的把兄弟,其部駐紮在宣府附近,若此時生亂,後果不堪設想。
“林如海那邊呢?”孫傳庭問向幕僚。
幕僚連忙答道:“林禦史昨日強行搜查柴府,雖未找到那本關鍵賬冊,但也搜出了一些柴國柱貪墨糧餉、結黨營私的信件證據。他已擬好彈劾奏章,準備以‘貪酷’、‘跋扈’之罪名,先行參劾柴國柱,試探朝堂反應。奏章今日便會以六百裡加急發出。”
“杯水車薪,但聊勝於無。”孫傳庭搖搖頭,“王承胤和範家根基太深,僅憑貪墨之罪,難以動搖其根本。唯有那本賬冊,才是真正的殺手鐧。”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一旁書案上的那本藍色賬冊上,眼神複雜。
“部堂,”張鴻功忍不住問道,“那賬冊…內容果真…”後麵的話他沒敢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
“比你我能想象的最壞情況,還要嚴重十倍。”孫傳庭的聲音沙啞,“通敵賣國,資助建虜,任何一條,都夠他們淩遲抄家!但…牽扯也太廣了。”
密室陷入沉默。三人都明白“牽扯太廣”意味著什麼。
“部堂,”幕僚小心翼翼地道,“溫閣老那邊…是否可以先秘奏陛下,陳明利害?或許陛下…”
“不可!”孫傳庭斷然否定,“陛下性子急,若此時得知,必然震怒,下令嚴查。但溫體仁在朝中黨羽眾多,消息必然泄露。屆時打草驚蛇,王承胤、範永鬥等人必定鋌而走險,甚至可能勾結蒙古或建虜,釀成邊患大禍!我們證據尚不充分,尤其是關於溫閣老的部分,僅憑一個印鑒代號,絕無可能撼動其分毫,反而會打草驚蛇,引來瘋狂反撲。”
他站起身,在密室內踱步:“當前首要之務,是穩住宣府大局,絕不能引發兵變。其次,必須拿到更多、更紮實的證據,尤其是能直接指向溫體仁的鐵證!最後,要確保這本賬冊,能在最關鍵時刻,萬無一失地直達天聽!”
“那…我們該如何做?”張鴻功問道。
孫傳庭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驅虎吞狼,亂中取勝!”
他看向張鴻功:“鴻功,你立刻秘密返回宣府,對外宣稱感染風寒,閉門謝客。暗中則加緊控製軍隊,尤其是京營郭友輝部,要想辦法分化瓦解,或至少穩住他們。一旦王承胤有異動,立刻以雷霆手段鎮壓!必要時…可先斬後奏!”
“末將明白!”張鴻功抱拳領命,眼中閃過厲色。
孫傳庭又看向幕僚:“你立刻安排絕對可靠的心腹,將這本賬冊秘密謄抄三份!原本我要親自保管。一份副本,由你安排不同的路線和信使,伺機送往京城,但不要直接送入宮中,先送到…送到左都禦史曹於汴大人府上。”曹於汴是朝中有名的清流領袖,與溫體仁素來不和,且剛正不阿。
“另外兩份副本,一份藏於府內絕密之處,另一份…”孫傳庭略一沉吟,“交給那個王小偉。”
“交給王小偉?”幕僚和張鴻功都吃了一驚。
“此子能從那龍潭虎穴中殺出,奪得賬冊,絕非尋常戍卒。其身手、膽識、心智,皆屬上乘。如今他已成範家、王承胤乃至飛鷂堂的眼中釘,肉中刺,留在總督府,反而目標太大,容易被人暗算。不如將他放出去,作為一支奇兵。他帶著一份副本,既能分散敵人注意力,或許…還能創造出我們意想不到的機會。”孫傳庭眼中閃爍著老謀深算的光芒。
“可…若是他懷揣副本叛逃或被擒…”幕僚擔憂道。
“那也無妨。”孫傳庭冷冷道,“隻是副本而已。況且,本督觀此人,雖手段狠辣,但心性似有底線,並非奸惡之徒。此事風險雖大,但值得一試。你去找他談,告訴他,若他能將這份副本,安全送到一個人手中,本督便算他將功折罪,並可許他一個前程。”
“送到何人手中?”
“原宣府鎮監軍太監,現任南京鎮守太監,高起潛。”孫傳庭吐出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