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雪沫，掠過荒原，發出鬼哭般的嗚咽。王小偉伏在冰冷的土丘後，如同磐石，千裡鏡的鏡筒穩穩抵著眼眶。下方，禿鷲旗部落的營地匍匐在暮色中，火光點點，人聲嘈雜。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掠過氈房、柵欄、馬群，最終定格在營地邊緣那片肮臟混亂的奴隸區域。瘦骨嶙峋的人們如同牲口般被驅趕著做苦役，動作稍慢便會招來監工皮鞭的抽打。
突然，他的呼吸猛地一滯！
鏡頭裡，一個剛剛費力地拖著一個巨大木桶走過的瘦小身影，那個側影，那微微佝僂的姿態……
狗娃？！
那個在宣府雀舍被他救下、沉默堅韌的少年？！他怎麼會在這裡？！成了蒙古人的奴隸？！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著巨大的驚疑，瞬間衝上王小偉的頭頂！他幾乎要控製不住肌肉的瞬間緊繃，但強大的意誌力將他死死按在原地。距離太遠，守衛森嚴，衝動即是死亡。
他強迫自己冷靜，大腦如同超頻的處理器飛速運轉。雀舍發生了什麼？周大胡子、孫癩子、鐵柱他們呢？飛鷂堂動手了？還是範家？亦或是……孫傳庭的清理？
目光死死鎖定的同時，他壓低聲音詢問身邊的向導烏恩其：“那個打水的少年，新來的？什麼時候的事？”
烏恩其渾濁的眼珠望過去，搖搖頭：“奴隸…像草原的草，一茬又一茬…前幾天，額哲台吉的人劫了南邊來的一支小隊伍，抓了些人…可能，是那時候…”
小隊伍？南邊？王小偉的心沉了下去。難道周大胡子他們試圖離開宣府範圍時遭遇了不測？
必須確認！
他壓下立刻行動的衝動，用遠超常人的耐心，繼續觀察。他記下了奴隸取水的時間規律、守衛換班的間隙、以及通往那片區域的最佳潛行路線。每一個細節都被精準捕捉並存入腦海。
天色徹底暗下，營地篝火成為唯一的光源，奴隸區陷入更深的黑暗與寒冷。
王小偉對烏恩其道：“烏恩其大哥，多謝。前麵太危險，你在此處接應，若見信號三聲短促鷹唳），便自行離去，不必等我。”
烏恩其看了看他，沉默地點點頭，將身形隱入更深沉的黑暗中。
王小偉則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借助地形和陰影，向著奴隸區悄無聲息地摸去。他的動作輕盈而迅捷，每一次落腳都精準地避開枯枝和鬆動的石塊，現代特種兵的滲透技巧在這古代邊陲發揮得淋漓儘致。
避開兩個打著瞌睡的看守，他如同狸貓般滑入關押奴隸的破舊氈房區域。惡臭和絕望的氣息撲麵而來。黑暗中，他憑借強大的夜視能力和對狗娃身影的記憶，快速搜尋。
終於，在一個角落，他看到了那個蜷縮成一團的瘦小身影。
王小偉緩緩靠近，蹲下身。儘管汙垢滿麵，瘦脫了形，但那眉眼，分明就是狗娃！他正和一個老者緊緊依偎著取暖，似乎睡著了，但身體仍在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
王小偉伸出手，指尖極輕地碰了碰狗娃的臉頰。
冰涼的觸感讓狗娃猛地一顫，驚恐地睜開眼。當借著縫隙透入的微光，看清眼前這張塗滿偽裝油彩、卻刻骨銘心的臉龐時，他眼睛瞬間瞪大，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淹沒了恐懼，嘴巴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王小偉猛地捂住他的嘴，將他瘦小的身軀緊緊摟入懷中，在他耳邊用氣聲道：“是我！彆出聲！”
狗娃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淚洶湧而出，瞬間浸濕了王小偉的手掌。他死死咬著嘴唇，用儘全身力氣反抱住王小偉，無聲的痛哭幾乎讓他抽搐。
旁邊的老者也被驚醒，駭然看來。
“彆怕，老伯，我是他兄長。”王小偉低聲道，目光銳利如刀，“告訴我，發生了什麼？雀舍怎麼了？周大胡子他們呢？”
老者看著王小偉，又看看激動得無法言語的狗娃，明白了什麼，渾濁的眼中老淚縱橫，壓著嗓子，用最快的速度哽咽道：“…沒了…都沒了…夜裡…來了好多黑衣煞星…見人就殺…放火…周爺為了護著我們…被…被亂箭…孫爺和鐵柱兄弟也…隻有我老漢和狗娃…還有倆女娃…被衝散了…後來…後來又撞上蒙古韃子…”
黑衣人！飛鷂堂！
雖然早有預感，但聽到周大胡子、孫癩子、鐵柱儘數戰死的消息，王小偉依然覺得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這些一路並肩、生死與共的兄弟……
“福伯？二丫呢？”他聲音沙啞地問。
“…福伯傷重…當天就…二丫…二丫她…”老者泣不成聲，“路上發了高燒…沒…沒熬過去…”
全軍覆沒……雀舍的火與血，孩童的天折……巨大的悲慟和滔天的怒火交織，幾乎要將王小偉的理智焚燒殆儘！但他強行壓下，知道此刻任何情緒失控都是致命的。
他緊緊抱住狗娃，聲音低沉卻蘊含著鋼鐵般的意誌：“狗娃，聽著！眼淚救不了我們，也報不了仇！想活，想給周叔、孫叔、妹妹報仇，就給我撐住！我現在不能立刻帶你走，但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在這之前，裝傻，活下去！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狗娃用力地點頭，用臟破的袖子狠狠抹去眼淚，眼中雖然仍有恐懼，卻更多了一種被仇恨和希望點燃的倔強。
“好樣的！”王小偉塞給他一小包肉乾，“藏好，慢慢吃。”又對老者道：“老伯，勞煩照看他。”
老者重重點頭。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巡邏兵的腳步聲。
王小偉不能再停留。最後用力握了握狗娃的手，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陰影中，悄然離去。
回到藏身地，心中的悲憤與殺意翻江倒海。但他迅速將情緒轉化為冰冷的決心。他的目光投向營地邊緣那幾頂守衛異常森嚴的新帳篷。
範家的駝隊，飛鷂堂的殺手……他們深入此地，絕不僅僅是交易皮毛。
周大胡子他們的血不能白流！他必須查清真相！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王小偉的眼神恢複絕對的冷靜和專注。
今夜，必須潛入那龍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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