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內，篝火劈啪作響，映照著兩張各懷心思的臉。
王小偉聽到對方叫出自己的名字，眼神驟然銳利如刀，全身肌肉瞬間繃緊，進入臨戰狀態，手中的彎刀雖未抬起，但姿態已足以在百分之一秒內發出致命一擊。他穿越至此，身份低微，知道“王小偉”這個名字且能在此地認出他的人，屈指可數，且多半是敵人。
“你是誰？”王小偉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如同洞外的寒風。
那青年似乎對他的反應毫不意外，甚至笑了笑，隨手將勁弩放在一旁，以示並無敵意。“我叫玄影。至於如何認得你……王小偉兄台，你如今在宣大邊鎮某些人的案頭上，名頭可不小。單槍匹馬端了範家貨棧，挑了飛鷂堂香口據點，陣斬蒙古台吉親衛十餘人，最後還在禿鷲旗大營裡放了一把驚天動地的大火，攪得他們雞飛狗跳。這般人物，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王小偉眉頭微皺。這些事雖才發生不久，但此人消息之靈通，遠超他的預料。“你是孫傳庭的人？”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位心思深沉的宣大總督。
玄影搖搖頭，笑容有些意味深長：“孫白穀孫傳庭字白穀）？他或許知道一些，但他手下可沒有我這樣的人，也未必有我的消息來源。我不隸屬於任何一位明麵上的大人。”
“那你屬於誰？範家？飛鷂堂？”王小偉的殺意並未消退。
“若我是他們的人，剛才就不會隻射那些雜兵的咽喉，而是該試試你的後背了。”玄影語氣平淡，卻帶著強大的自信，“我屬於一個……不希望這大明江山徹底爛透，被蛀蟲和豺狼啃食殆儘的組織。我們關注宣大，關注晉商，關注朝中某些人的小動作，自然也就關注到了你——王小偉，這個突然冒出來，攪動了一池渾水的變數。”
王小偉目光閃爍，快速消化著這些信息。民間抗清組織？前朝遺脈？或是朝中某股清流秘密培養的力量？可能性很多，但對方暫時沒有表現出惡意。
“你引我來此，不止是為了誇我幾句吧？”王小偉稍稍放鬆了姿態，但警惕未減，開始檢查並快速處理自己手臂和大腿的傷口，動作熟練利落。
玄影看著他嫻熟的戰場包紮手法，眼中欣賞之色更濃。“自然。一是結個善緣，像你這樣的猛士，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二是，送你一份情報，或許能幫你理清一些頭緒，也讓我們看看，你這條強龍，究竟能把這攤死水攪得多渾。”
他拿起一根樹枝，撥弄了一下篝火，語氣變得凝重：“你之前在禿鷲旗營地看到的‘毒料’，隻是冰山一角。範永鬥勾結的，不止是蒙古部落某些野心家，更深的水，還在後金那邊。”
王小偉動作一頓，抬眼看他。
“範家通過蒙古草原的通道，一直在為遼東的建州女真輸送他們最急需的物資——糧食、鐵器、藥材，甚至還有……情報。”玄影的聲音壓得更低，“而這一次，他們謀劃的更大。”
“那毒藥，並非隻為對付蒙古其他部落。”玄影的目光變得銳利，“據我們截獲的密信顯示，有一部分特製的、效力更強的毒源，最終目標是——混入今秋即將運抵薊鎮前沿，如喜峰口、古北口等關隘的軍糧之中！”
王小偉猛地抬頭，眼中爆出駭人的精光！
“薊鎮邊軍？！”那可是直接麵對後金鋒芒的最精銳防線！
“沒錯。”玄影語氣冰冷，“一旦成功，後果不堪設想。邊軍大麵積中毒，非戰鬥減員，士氣崩潰……屆時，若後金鐵騎選擇在此時叩關……薊鎮防線，恐有崩塌之危！京城將直接暴露在兵鋒之下！”
好毒的計策！好大的手筆！範永鬥和其背後的勢力，這是要裡應外合，直接為大明的棺材板上釘釘！
王小偉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熾烈的怒火！這群國蠹漢奸，為了一己私利，竟敢行此掘根斷脈、禍國殃民之舉！
“證據呢？密信在哪？”王小偉急聲問道。若有確鑿證據，或許能直接扳倒範家乃至其朝中保護傘。
玄影搖搖頭：“對方非常謹慎，用的是密語且是一次性傳遞，我們隻破譯出部分內容，原件無法獲取。否則，我們早已發動，何必在此與你絮叨。”
他頓了頓，看著王小偉：“但這條線是真的。範家近期有一支龐大的商隊，以運送‘勞軍物資’為名，已獲得兵部勘合，正從山西出發，目的地便是薊州方向。其中，必然夾帶著那致命的‘私貨’。”
王小偉沉默片刻，消化著這驚人的情報。所有的線索似乎都串聯了起來——宣府的軍糧貪腐、範家的走私通道、蒙古部落的異常調動、以及這直指薊鎮邊防的驚天毒計！
“為何告訴我？”王小偉盯著玄影。
“因為你是目前唯一一個既有能力、又有動機、並且已經狠狠咬了他們一口的人。”玄影直視著他的眼睛，“孫傳庭或有心，但牽絆太多，動作太慢。朝廷袞袞諸公，多是睜眼瞎或本身就是利益一環。我們……暫時不便直接出手。而你，王小偉，你是一把快刀，一把他們預料不到的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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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借我的手，斬斷這條線？”
“互惠互利而已。”玄影坦然道，“你報仇，救國，我們樂見其成。必要時，我們或許還能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幫助，比如……一些關於那支商隊更具體的行程路線，或者某些關卡守將的‘小癖好’。”
王小偉站起身，傷口已簡單處理完畢。他走到洞口，望著外麵漸漸亮起的天色，心中已是驚濤駭浪，但眼神卻愈發冰冷堅定。
國仇家恨，在此刻徹底交織在一起。
範家，飛鷂堂，溫體仁，還有那些藏在幕後的黑手……還有這試圖毒殺邊軍、引狼入室的驚天陰謀……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白霧在寒冷的空氣中氤氳。
“商隊的路線。”王小偉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給我。”
玄影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從懷中掏出一張小小的、繪有簡易地圖的絹布，遞了過去。
“祝你好運，王小偉兄台。但願下次聽聞你的消息時，是範家商隊人仰馬翻的捷報。”
王小偉接過絹布，仔細看了一眼，將其牢牢記住，然後將絹布扔進了篝火中，看著它化為灰燼。
他沒有說話，隻是對玄影微微頷首，隨即身形一閃，已如蒼鷹般掠出洞穴，消失在漸明的晨曦與凜冽的寒風之中。
目標，薊鎮！目標，範家商隊！
這場戰鬥，才剛剛開始。
第二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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