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紫禁城。
雖已入冬，但此時的皇城卻籠罩在一片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恐慌之中。後金大軍破關而入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傳開，朝野震動，人心惶惶。
崇禎皇帝朱由檢坐在乾清宮的龍椅上，年輕的臉上布滿了陰雲和無法掩飾的疲憊。登基不過兩年多，他躊躇滿誌，欲鏟除閹黨，中興大明，卻不想迎麵撞上了如此潑天大禍！
一份份告急文書如同雪片般飛來，不是城池失守，就是將領戰死，要麼就是請求援兵。朝堂之上，大臣們爭論不休，戰守之策莫衷一是，互相推諉指責，卻拿不出任何切實可行的辦法。
“廢物！都是廢物！”崇禎在心中無聲地咆哮，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袁崇煥的關寧軍到哪裡了？各地的勤王兵為何遲遲不至？薊鎮的防線為何如此不堪一擊？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憤怒包裹著他。他感覺自己像是坐在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上，而下麵的人卻還在為如何挖土爭吵。
就在這片混亂和壓抑之中。
咚……咚……咚……
沉悶、緩慢卻極具穿透力的鼓聲，突然從遙遠的方向傳來，隱隱約約，卻如同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上。
乾清宮內，原本還在低聲議論的侍臣太監們，瞬間鴉雀無聲，臉色驟變。
崇禎皇帝也猛地抬起頭，側耳傾聽，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什麼聲音？”他聲音沙啞地問。
司禮監太監王承恩曆史上崇禎的心腹太監）連忙躬身，臉色發白：“皇…皇上…這…這好像是…登聞鼓？！”
登聞鼓！設立於午門外，專供民間有極大冤情或緊急軍國大事無法上達天聽時，敲擊鳴冤之用！一旦敲響，皇帝必須受理！但通常意義重大，非天大的事情，無人敢輕易敲響此鼓！
在這個節骨眼上，登聞鼓響了？！
崇禎猛地站起身：“何人擊鼓？所為何事？速去查明！”
王承恩連滾爬爬地跑出去吩咐。
不多時，一名錦衣衛指揮僉事神色緊張地捧著一份沾滿塵土、甚至帶著點點暗紅汙漬的文書，疾步進入殿內，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啟稟皇上！擊鼓者乃兩名自稱從薊鎮逃難來的百姓！他們呈上此物，稱是前線一名叫王小偉的軍士拚死送出的緊急軍情！”
“王小偉？”崇禎和殿內眾臣皆是一愣，從未聽過此名。
“念！”崇禎迫不及待，心中隱隱覺得此事非同小可。
那錦衣衛僉事展開那封字跡潦草、紙張粗糙的“奏報”，硬著頭皮，有些磕絆地讀了起來：
“薊鎮潰卒王小偉稟：偵得範永鬥商隊攜毒欲混軍糧，已被卑職焚毀於xx屯堡大致位置）。後金破關，遵化失，趙帥或殉國。虜分掠薊州、三河，逼通州。仍有兵據險而守。卑職聚潰卒十八，號殺虜隊，於敵後襲擾。盼援軍速至！”
簡短，粗糙，甚至有些語法不通。
但裡麵包含的信息，卻如同一個個驚雷，炸響在乾清宮內！
範永鬥？晉商領袖之一？攜毒混入軍糧？！雖然已被焚毀，但其心可誅！）
遵化失守！趙率教可能戰死！證實了最壞的猜測！）
敵軍分掠薊州、三河，威脅通州！明確了敵軍動向！）
敵後仍有抵抗！有人聚潰卒襲擾！在一片敗退中，竟還有這樣的消息！）
殿內一片死寂。大臣們麵麵相覷，臉上充滿了震驚、懷疑、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這封來自最底層、名叫王小偉的潰卒的奏報，其內容的震撼性和時效性，竟然超過了他們通過正規渠道獲得的許多軍情！
“此事…當真？”一位閣老忍不住質疑，“範永鬥…怎會如此？這王小偉又是何人？所言是否可信？”
崇禎皇帝卻猛地一拍禦案，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
他不在乎這王小偉是誰！他在乎的是這奏報的內容！範家通敵，他早有耳聞，隻是苦無證據！若這毒計為真，其心當誅九族！趙率教可能殉國，更是讓他心如刀割！而敵軍動向的描述，與他掌握的零星情報吻合！
更重要的是——“仍有兵據險而守”、“聚潰卒十八，於敵後襲擾”！
在這全線潰敗、人人膽寒的時刻，竟然還有這樣一個無名小卒，在敵後聚集力量，奮起反抗！甚至還成功挫敗了一場惡毒的陰謀！
這封粗糙的奏報，像一道微弱卻刺目的光，射穿了彌漫朝堂的失敗主義和絕望情緒！
“查！”崇禎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決斷，“立刻派人，核實遵化情況，核實趙率教將軍下落！給朕嚴查範永鬥及其商隊！還有……”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粗糙的奏報上，仿佛要透過字跡看到那個膽大包天的身影。
“這個王小偉……給朕找到他！朕要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微末之名，於此夜，初達天聽。
一場風暴，似乎正以這個無人知曉的小卒為中心，悄然醞釀。
而此刻的王小偉，正帶領著他的殺虜隊，潛伏在黑暗之中，等待著下一個獵物。
第三卷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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