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瑄的目光如同實質，死死釘在王小偉身上，似乎想從他平靜的表情下找出絲毫誇大的成分。然而，他隻看到了一片曆經血火後的淡然和肯定，以及那身無法作假的戰鬥痕跡和濃烈煞氣。
鷹嘴峪大火，光耀數十裡，爆炸聲隱隱可聞，他早已接到夜不收探報，隻是尚不清楚具體情況和何人所為。若真是眼前此人所為，那這份功勞……簡直驚天動地！足以改變整個京畿戰場的態勢！
“你所言……屬實？”薑瑄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王小偉沒有過多解釋，隻是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皮囊，倒出幾樣東西——一枚刻著滿文和特殊印記的倉庫令牌從鷹嘴峪守衛軍官身上所得）、一小撮明顯是高級軍糧才有的精米從糧垛抓取）、以及一片被火燒焦、卻依稀能辨出“兵仗局”字樣的明軍器械木牌碎片清軍繳獲後囤積的）。
“此乃物證。將軍可派人前往鷹嘴峪查驗，火勢此刻想必未熄。”王小偉的聲音依舊平靜。
薑瑄接過那些東西，仔細看了看，又遞給身邊的幕僚。幕僚辨認後，對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瞬間，薑瑄臉上的所有懷疑都被震驚和狂喜所取代！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好一個王小偉！真乃神人也！此等奇功，世所罕見！快！隨我去見孫督師！督師大軍就在後方十裡！”
這一刻，王小偉在他眼中不再是來曆不明的潰卒，而是立下不世奇功的英雄！
王小偉被熱情地請入軍中，甚至分到了一匹馬。薑瑄迫不及待地詢問著敵後的詳細情況以及焚毀鷹嘴峪的經過，王小偉擇要簡述，聽得薑瑄及其麾下將領嘖嘖稱奇，驚歎不已。
消息很快傳遍全軍，將士們看著這個滿身血汙、卻能被參將如此禮遇的年輕人，紛紛投來好奇和敬佩的目光。“王小偉”、“殺虜隊”、“焚毀韃子糧倉”的事跡迅速在軍中流傳開來。
十裡路程很快走完。孫傳庭的主力大營赫然在望，軍容嚴整，殺氣騰騰，顯然是一支能戰之師。
中軍大帳內，宣大總督孫傳庭正對著地圖凝眉思索。京畿局勢糜爛，皇帝催促進兵旨意一道緊過一道，袁崇煥被攔在薊州進退失據，他壓力巨大。此時，薑瑄帶著王小偉匆匆入帳。
“督師！大喜！天大喜事！”薑瑄難掩激動，快步上前，將王小偉之事低聲快速稟報。
孫傳庭霍然轉身，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瞬間落在王小偉身上。他的目光比薑瑄更加深沉，帶著審視和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種發現瑰寶的灼熱。
“王小偉？”孫傳庭緩緩開口，“你做的很好。比本督想象的還要好。”他的語氣依舊沉穩，但微微顫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為國殺賊，分內之事。”王小偉行禮，不卑不亢。
“鷹嘴峪一炬，勝過十萬雄兵。此功，本督定當為你具表上奏，請皇上重賞！”孫傳庭走上前，親自扶起王小偉，“你的殺虜隊現在何處？還有多少弟兄？”
“回督師，弟兄們就在不遠處山坳休整，連日內解救的百姓，共約五十餘人。人人帶傷，糧草彈藥殆儘。”王小偉如實相告。
孫傳庭立刻對薑瑄道：“立刻派人，攜帶醫官、糧食、衣物、軍械，前去接應王將軍所部！好生安置，妥善醫治！”
“是！”薑瑄領命而去。
帳內隻剩下孫傳庭、王小偉及幾名核心幕僚。
孫傳庭示意王小偉近前，指著地圖：“你久在敵後，熟知虜情。以你之見，當前局勢，我軍該如何應對？”
這是考較，也是真正的谘詢。
王小偉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地圖，毫不猶豫地指向遵化：“督師，虜酋皇太極禦營仍在遵化。此次鷹嘴峪被焚，其後勤必陷困境，前線軍心必然動搖。皇太極隻有兩個選擇：一，不惜代價，猛攻北京，企圖速戰速決就食於敵；二，被迫退兵，至少是部分退兵，回援後勤，穩固後方。”
他頓了頓，繼續道：“卑職以為，皇太極用兵狡詐，未必會立刻全麵退兵，但遵化必然空虛！若督師能派出一支精銳，星夜兼程，突襲遵化，即便不能擒獲虜酋，亦可光複遵化，切斷其退路，震動其全軍！屆時，前線虜軍必軍心大亂，進退失據，我可尋機殲其一部！”
這番分析，結合實際情況，思路清晰，膽大包天，卻又極具可行性！完全跳出了此時明軍將領普遍存在的畏敵如虎、被動防守的思維窠臼！
帳內眾幕僚聽得目瞪口呆，被這大膽的計劃所震驚。
孫傳庭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著地圖上的遵化，手指下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奇襲遵化……光複重鎮……這確實是一步妙棋！也是一步險棋！但若能成功，戰局或將徹底扭轉！
他再次看向王小偉，目光中充滿了驚歎和激賞。此子不僅勇猛善戰，更兼具戰略眼光和大局觀，實乃難得的將才！
“好！好一個攻敵必救！”孫傳庭猛地一拍桌子，“此計雖險，卻值得一試！本督即刻調整部署！”
他隨即又道：“王小偉，你和你部下熟悉敵後路徑，又剛立大功，可願為此先鋒，引導我軍精銳，奇襲遵化？”
王小偉毫不猶豫，抱拳道：“卑職願往！但乞督師補充我軍械糧草，並允我部下稍作休整。”
“準！”孫傳庭大手一揮，“你需要什麼，儘管開口！薑瑄部會全力配合你！此次若再成功，本督必保你一個錦繡前程！”
很快，李鐵柱等殺虜隊殘部和被救百姓被接回大營，得到了食物、醫治和嶄新的衣甲武器。看到王小偉不僅安全歸來，更得到總督如此重視，所有人都激動不已，士氣高漲。
王小偉將從孫傳庭那裡得到的補給優先分配給自己的老弟兄，並將新加入的青壯編入隊伍，進行緊急整訓。殺虜隊的規模迅速恢複並擴大到了近百人，而且裝備煥然一新，士氣如虹。
他們不再是孤軍奮戰的無根之萍，終於回歸了建製，有了強大的後盾和明確的任務目標。
休整一日後，王小偉率領煥然一新的殺虜隊作為向導和先鋒，引導著孫傳庭麾下最精銳的一部騎兵，共計兩千餘人，人銜枚，馬裹蹄，趁著夜色，如同利劍般，直插皇太極禦營所在的——遵化！
一場更大的奇襲，即將開始。
第三卷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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