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獵獵，吹動著“鎮海”號主桅上的赤色“王”字帥旗。艦隊離開了朝鮮海域，航行在返回登州的航線上。與來時那種穩操勝券、逼壓藩邦的從容不同，此時的艦隊上下，都彌漫著一種緊張和急切的氣氛。中原的噩耗如同陰雲，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王小偉站在船頭，任由海風吹拂著臉龐，試圖讓冰冷的空氣幫助自己更加冷靜地思考。攤開徐宏祖隨急報送來的、更為詳細的中原情報，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李自成攻克洛陽後，並未久留，在洗劫了福王府和官倉，吸納了大量流民饑民後，便主動放棄了洛陽，揮師南下，兵鋒直指豫南重鎮汝寧！其動向飄忽，意圖難明。而另一股巨寇張獻忠，則活躍於湖廣、江北一帶，與李自成似有呼應之勢。
更讓王小偉感到棘手的是情報中描述的中原地方的糜爛。各地官府或逃亡，或龜縮城中，對鄉村完全失去控製。土地荒蕪，餓殍遍野，盜匪蜂起。大量失去生計的農民，要麼加入流寇，要麼成為流民，四處逃亡。整個中原，如同一個巨大的火藥桶，而李自成、張獻忠就是那點燃引信的人。
“僅僅依靠軍事剿殺，恐怕是按下葫蘆浮起瓢……”王小偉喃喃自語。他深知，明末流寇問題的根源在於土地兼並、吏治腐敗、天災人禍導致的大量破產農民。不解決這個根本問題，就算暫時擊敗了李自成、張獻忠，很快就會有王自成、李獻忠冒出來。
“夫君可是在為流民之事煩憂？”沈玉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端著一盤簡單的點心，走到他身邊。
王小偉歎了口氣，將手中的情報遞給她：“你看看，中原之地，已是人間地獄。李自成之所以能一呼百應，正是利用了這無數的流民。我們即便能擊敗他的軍隊，若不能安置這些流民，戰火永無寧日。”
沈玉茹仔細地看著情報，越看臉色越是沉重。那字裡行間描述的慘狀，觸目驚心。她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思考的光芒：“夫君，剿匪需用重兵，但安民……或需用懷柔，甚至……非常之法。”
“哦？玉茹又有何良策？”王小偉現在對妻子的見解極為重視。
沈玉茹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說道：“妾身以為，對流民，可采取‘剿撫並用，以工代賑’之策。”
“其一，嚴剿悍匪。對李自成、張獻忠等核心老營，以及那些冥頑不靈、燒殺搶掠成性的悍匪，必須予以雷霆打擊，堅決消滅，以儆效尤！”
“其二，招撫脅從。對流寇中大量被裹挾的普通流民，以及那些小股、隻為求活的土匪，可發布招撫令，承諾隻要放下武器，接受整編，便可免罪，並給予生路。”
“其三，也是妾身認為最關鍵的一點，”沈玉茹語氣加重，“以工代賑，化亂為序！”她的手指在空中虛劃，“夫君你看，中原多年戰亂，水利失修，道路崩壞，城池殘破。我們何不將這些招撫來的流民，以及無家可歸的難民，組織起來？”
“讓他們去興修水利，疏通河道，加固黃河堤壩！讓他們去修繕官道，架設橋梁！讓他們去幫助修複被戰火摧毀的城池和村落！”
“我們提供工具，提供糧食作為工錢），提供基本的組織和保護！讓他們用勞動換取生存，而不是提著腦袋去造反！”
“如此一來，既能安置流民，穩定地方，又能恢複生產，夯實根基！這些修建好的水利、道路，將來都是利國利民的長久之計！這遠比單純地發放救濟，或者任由他們四處流浪、最終被流寇裹挾要好得多！”
王小偉聽得眼中精光爆射！以工代賑！這是現代社會應對經濟危機和自然災害的常見手段，在這個時代，由沈玉茹提出，無疑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創見！
“好！太好了！玉茹，此策大善！”王小偉激動地握住她的手，“化破壞的力量為建設的力量，化社會的負擔為國家的財富！此乃治本之策！”
他興奮地在甲板上踱步，腦海中迅速完善著這個計劃：“對！還可以結合我們在宣大推行的新政！將這些參與工程的流民登記造冊，工程結束後，願意落戶的，可以參照《墾荒令》，分配荒地，提供種子農具，鼓勵他們重新成為自耕農！不願意務農的，也可以擇優吸納進各地的官營工場，或者……補充進我們的工程隊伍，繼續修建水利道路！”
“甚至，可以從中選拔青壯，經過嚴格審查和訓練後，補充進我們的輔兵隊伍，負責後勤運輸、城池守備，表現優異者，亦可轉入戰兵！”
一個宏大的、將軍事打擊、政治招撫、經濟重建有機結合起來的中原平定方略，在夫妻二人這歸途的海上討論中，逐漸清晰和完善起來。
沈玉茹看著王小偉那因為找到破局之道而神采飛揚的臉龐，心中充滿了成就感和喜悅。她能感受到，自己不再僅僅是陪伴在他身邊的妻子，更是能與他並肩作戰、共同規劃藍圖的夥伴。
“夫君覺得可行便好。”她柔聲道，“隻是，此事耗費錢糧必然巨大……”
“錢糧之事，我來想辦法！”王小偉斬釘截鐵地說道，“北疆商行、抄沒的晉商家產、乃至……將來整頓漕運、海關的收益，都必須投入到中原重建中來！這是投資未來，再大的代價也值得！”
巨艦劈波，歸心似箭。王小偉的目光已經穿越了茫茫大海，投向了那片烽火連天、滿目瘡痍的中原大地。他心中已然有了清晰的藍圖：要以雷霆手段擊碎流寇的核心，更要以菩薩心腸和宏大手筆，撫平這片土地的創傷，將混亂的中原，重新納入有序和生產的軌道！
而沈玉茹，也將跟隨著他，在這片更為廣闊和複雜的舞台上，繼續綻放屬於她的光芒。
第十一卷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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