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峪,如其名,是一條位於真定府以南、夾在兩道連綿山嶺之間的狹窄穀道。冬日裡,草木凋零,更顯得地勢險惡。山風穿過峪口,發出嗚嗚的怪響,如同鬼哭。此刻,這片死寂的山穀,卻潛藏著無儘的殺機。
徐銳率領的一萬五千精銳八千“燎原營”騎兵,七千“神機營”步兵),如同幽靈般悄然抵達,並迅速依據地形,完成了埋伏。騎兵藏於峪口兩側的山林之後,馬銜枚,人噤聲。“神機營”的士兵則占據了峪道兩側的製高點,利用岩石和枯木的掩護,構建了簡易的射擊陣地。一門門輕便的野戰炮改進的弗朗機)被推到預設炮位,炮口對準了峪道下方,炮手們屏息凝神,等待著殺戮的命令。
徐銳趴在一處視野極佳的山石後,嘴裡叼著一根枯草,眼神銳利如鷹,死死盯著峪道南方的入口。寒風刮過他飽經風霜的臉頰,帶來刺骨的寒意,但他體內沸騰的戰血,卻讓他感覺不到絲毫寒冷。作為王小偉麾下最鋒利的尖刀,他渴望戰鬥,渴望用敵人的鮮血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回報督師的知遇之恩。
時間在緊張的等待中緩慢流逝。斥候如同輕捷的狸貓,不斷往返,傳遞著流寇大軍的最新動向。
“報!將軍,賊軍前鋒已過內丘縣,距黑風峪不足三十裡!”
“報!賊軍隊伍拉得很長,輜重車輛位於中後部,由老營馬隊護衛!”
“報!賊軍斥候已接近峪口,正在例行探查!”
消息一條條傳來,徐銳的大腦飛速運轉,判斷著敵情。他深知此戰的關鍵,不在於殺傷多少普通流寇,而在於能否按照督師的部署,精準地打擊其核心——老營馬隊和糧草輜重!隻要打掉了這些,劉宗敏的十萬大軍就成了無根之木,再勇猛也難以為繼。
“告訴弟兄們,都給我藏好了!沒有號炮,誰他媽敢露頭,老子先砍了他!”徐銳壓低聲音,對身邊的傳令兵下令,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
終於,在午後時分,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蠕動的黑線。那黑線越來越寬,越來越近,最終化作了無邊無際的人潮馬流。無數麵雜色的旗幟在寒風中飄蕩,最大的那麵“劉”字認旗和“闖”字大旗,格外顯眼。人喊馬嘶的聲音如同悶雷,由遠及近,震得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流寇的隊伍果然如斥候所報,雜亂而冗長。走在最前麵的是大量被裹挾的饑民,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拿著簡陋的武器甚至農具,神情麻木地被驅趕著前行。中間是數量更多的、有一定戰鬥經驗的步卒,隊伍同樣不算嚴整。而在隊伍的中後段,才能看到那些穿著相對統一號襖、裝備著刀矛弓箭甚至少量火器、騎著戰馬、眼神凶悍的精銳——這,就是李自成賴以縱橫天下的老營兵!護衛著大量的糧車和物資。
徐銳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握著刀柄的手心有些出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度的興奮。他看到那些老營兵了!還有那連綿的糧車!這都是督師點名要摧毀的目標!
流寇的前鋒——那些饑民和部分步卒,毫無戒備地湧入了黑風峪。他們似乎並未將這險要的地形太放在心上,或許是因為一路北上太過順利,或許是因為兵力上的絕對優勢,讓他們產生了盲目的自信。嘈雜的人聲、車輪的滾動聲、馬蹄聲,在峪道內回蕩,打破了山穀的寂靜。
徐銳如同一塊冰冷的岩石,紋絲不動,眼睜睜看著流寇的前鋒逐漸通過,中軍也開始進入峪道。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杆“劉”字大旗和其後那些精銳的老營馬隊以及糧車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峪道內擠滿了流寇的軍隊,如同一條臃腫的長蛇,緩緩蠕動。當那杆“劉”字大旗完全進入峪道中段,大部分老營馬隊和糧車也踏入伏擊圈時——
就是現在!
徐銳猛地從山石後站起,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如同受傷野狼般的嘶吼:“發信號!開炮!!”
早已等待多時的信號兵,立刻點燃了身邊三堆浸透了火油的乾柴!濃煙伴隨著火焰,衝天而起!
幾乎同時——
轟!轟!轟!轟!
設置在峪道兩側製高點的數十門野戰炮,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灼熱的實心彈丸和霰彈內含鐵珠、碎鐵片),如同死神的鐮刀,帶著淒厲的呼嘯,狠狠地砸進了擁擠不堪的峪道流寇隊伍中!
刹那間,人仰馬翻,血肉橫飛!實心彈在密集的人群中犁開一道道血肉胡同,所過之處,殘肢斷臂四處拋飛!霰彈則如同暴雨,覆蓋了更大範圍,成片成片的流寇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倒下,慘叫聲、驚呼聲、馬匹的悲鳴聲瞬間壓過了一切!
“放箭!神機營,自由射擊!目標,敵軍將旗和老營馬隊!”徐銳的吼聲在炮聲間隙中響起。
崩崩崩!早已蓄勢待發的“神機營”士兵,扣動了扳機!燧發槍爆豆般的轟鳴聲連成一片,白色的硝煙迅速在山坡上升騰彌漫!相比於流寇手中那些粗劣的火門槍和弓箭,燧發槍的射速、威力和可靠性形成了碾壓式的優勢!密集的彈雨,如同冰雹般傾瀉而下,精準地射向那些試圖組織抵抗的老營軍官和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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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打擊,徹底將流寇打懵了!他們根本沒想到,在這看似安全的後方,會遭遇如此猛烈、如此精準的伏擊!隊伍瞬間陷入了極度的混亂!前麵的饑民和步卒驚恐地向後潰逃,與後麵正在湧入的部隊撞在一起,自相踐踏,死傷無數!
“不要亂!不要亂!結陣!結陣迎敵!”一個身材異常魁梧、滿臉虯髯、手持巨斧的悍將,在親兵的護衛下,揮舞著兵器,聲嘶力竭地怒吼,試圖穩住陣腳。正是劉宗敏!
然而,在如此混亂的場麵下,他的命令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炮火和彈雨無情地收割著生命,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軍中蔓延。
“騎兵!衝鋒!目標,敵軍中軍帥旗,給我宰了劉宗敏!”徐銳翻身上馬,舉起手中的馬刀,發出了決死的衝鋒號令!
嗚——!低沉的牛角號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