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的正月,就在這兵戈殺伐之中,悄然來臨。沒有一絲節日的氣氛,真定城內外,唯有北風的嗚咽與戰鼓的轟鳴。
李自成的大軍,如同無窮無儘的蝗蟲,將真定城圍得水泄不通。一眼望不到邊的營盤,篝火在夜間連綿如星河,人喊馬嘶之聲晝夜不息,形成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攻城,開始了。
沒有過多的試探,順軍顯然也汲取了黑風峪的教訓,一上來便是雷霆萬鈞之勢。數萬被驅趕在前方的饑民和降兵,扛著簡陋的雲梯,如同灰色的浪潮,向著真定城牆發起了亡命的衝擊。他們的身後,是督戰的老營兵,刀鋒閃爍,任何遲疑後退者,立斬無赦!
“放箭!”
“開火!”
城頭上,周遇吉嘶啞的吼聲不斷響起。箭矢如同飛蝗,從女牆後傾瀉而下!裝備了燧發槍的“神機營”士兵,則分成三排,輪番上前,進行著穩定而致命的齊射!砰砰砰的槍聲連綿不絕,白色的硝煙在城頭彌漫開來,刺鼻的硫磺味蓋過了血腥。
衝在最前麵的流寇,如同被割倒的蘆葦,成片成片地倒下。慘叫聲、哀嚎聲、垂死的呻吟聲,與城頭的呐喊、火炮的轟鳴交織在一起,譜寫了一曲殘酷至極的戰爭交響樂。
王小偉沒有留在安全的指揮所,他親臨東門城樓,這裡承受的壓力最大。玄色的披風上,早已沾滿了灰塵和濺射的血點。他冷靜地觀察著戰場,不時下達著調整火力配置的命令。
一枚流矢帶著尖嘯,擦著他的臉頰飛過,帶走了一縷發絲,在他臉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親衛驚呼著要護他後退,卻被他用眼神製止。
“太師!此處太危險了!”周遇吉頂著盾牌衝過來,焦急地喊道。
“哪裡不危險?”王小偉反問道,目光依舊緊盯著城下,“將士們在浴血奮戰,我豈能安坐後方?”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麵旗幟。看到太師與自己一同站在最危險的前線,城頭守軍的士氣愈發高昂。沒有人退縮,沒有人畏懼,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生命,扞衛著腳下的城牆。
攻城戰從清晨持續到午後,順軍在城下丟下了數千具屍體,卻未能踏上城頭一步。鮮血染紅了城牆根部的土地,在嚴寒中凍結成暗紅色的冰碴。
李自成在中軍大旗下,臉色鐵青。他沒想到真定城的抵抗如此頑強,火力如此凶猛。
“換老營上!火炮!把咱們的紅夷大炮拉上來!給朕轟!轟塌這段城牆!”李自成怒吼著,失去了耐心。
很快,數十門從各處繳獲以及簡陋仿製的火炮被推到了陣前,雖然精度和射程無法與明軍精良的野戰炮相比,但數量眾多,齊射之下,聲勢駭人。
轟!轟!轟!
炮彈如同冰雹般砸在城牆上,磚石飛濺,地動山搖!一段女牆在連續轟擊下,轟然坍塌,露出了一個數米寬的缺口!
“缺口!城破了!”順軍之中爆發出狂熱的歡呼,蓄勢待發的老營精銳,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餓狼,朝著缺口蜂擁而去!
“堵住缺口!”周遇吉目眥欲裂,親自帶著親兵衝了過去!
慘烈的白刃戰,在缺口處瞬間爆發!雙方士兵擁擠在狹窄的區域內,用刀砍,用槍刺,用牙咬!每一秒都有人倒下,鮮血瞬間將缺口染紅,屍體層層堆積,幾乎要堵住通道!
王小偉也拔出了腰間的佩刀——那柄伴隨他已久的現代戰術直刀改良品,刀光清冷如秋水。
“親衛隊,隨我上!”他知道,關鍵時刻,主帥必須頂上!
就在他即將衝下城樓的那一刻,一隻沾滿血汙和煙灰的手,輕輕拉住了他的披風。
王小偉回頭,是一個臉上還帶著稚氣、卻眼神堅定的年輕火銃手,他的燧發槍槍管還在冒著青煙。
“太師……”年輕士兵的聲音因為緊張和疲憊而沙啞,但他看著王小偉的眼神,卻充滿了純粹的信任,“您……您彆去!那裡太危險!有……有我們在!”
簡單的話語,卻如同重錘,敲擊在王小偉的心上。他看著那張年輕的臉龐,看著周圍無數雙同樣望向他的、充滿信任和決絕的眼睛,一股熱流猛地湧上眼眶。
這些士兵,他們在用生命保護他,保護他們心中的信念和希望。
他深吸一口氣,將湧到眼眶的濕熱強行逼了回去,用力拍了拍年輕士兵的肩膀,聲音沉穩而有力:“好!我相信你們!但記住,都給我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