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的春天,似乎來得格外遲。紫禁城上空始終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連宮牆角落頑強探出的新綠,也帶著幾分淒惶。
皇帝的病,終究是沒能拖過這個寒冷的季節。
三月十五,子時剛過,一陣壓抑而悲切的鐘聲,驟然從紫禁深處傳來,一聲接著一聲,緩慢而沉重,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喘息,瞬間傳遍了北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宮喪鐘!皇帝,駕崩了!
整個帝都,仿佛被這鐘聲按下了靜止鍵。旋即,無邊的混亂與恐慌,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蔓延。
太師府內,王小偉和衣而臥,並未深睡。當第一聲喪鐘敲響時,他猛地從榻上坐起,眼中沒有絲毫睡意,隻有一片冰冷的清明。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沈玉茹也被驚醒,緊緊抓住他的手,指尖冰涼。“夫君……”
“準備一下,我們即刻進宮。”王小偉的聲音異常沉穩,他快速起身,玄色的常服在燭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通知徐銳,按第一預案行事。‘銳士營’控製京城九門及所有交通要道,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調動!命令周遇吉舊部已由副將接替),嚴守大營,一級戒備!”
“是!”親衛領命而去,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當王小偉和沈玉茹趕到皇宮時,乾清宮外已跪滿了聞訊趕來的宗室、勳貴和文武大臣。哭聲震天,但仔細看去,許多人的臉上,悲戚之下,隱藏著更多的是驚惶、算計,或是麻木。
首輔周延儒、次輔陳演等人跪在最前麵,捶胸頓足,哭得“悲痛欲絕”。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化、秉筆太監王之心等大璫,也在一旁抹著眼淚,眼神卻不時瞟向宮門內,閃爍著焦灼與貪婪。
王小偉的到來,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無形的壓力讓哭聲都為之一滯。他無視那些複雜的視線,徑直走向宮門。守衛宮門的侍衛本想阻攔,但接觸到他那雙冰冷如淵的眸子,以及他身後那群煞氣騰騰的親衛,不由自主地讓開了道路。
乾清宮內,藥石之氣混合著檀香,形成一種怪異的氣味。龍榻之上,崇禎皇帝朱由檢靜靜地躺著,雙目緊閉,麵容枯槁,仿佛隻是睡著了,卻再無一絲生氣。周皇後撲在榻前,泣不成聲,年僅九歲的太子朱慈烺穿著不合身的孝服,嚇得小臉煞白,被嬤嬤緊緊摟在懷裡,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太師……”周皇後見到王小偉,如同抓住了主心骨,抬起淚眼,哽咽道,“陛下……陛下他……留下遺詔……”
此言一出,緊跟進來的周延儒、王德化等人精神猛地一振,目光齊刷刷地投向禦榻旁的那個紫檀木匣。
王德化搶先一步,拿起木匣,取出裡麵的黃綾詔書,清了清嗓子,便要宣讀:“朕以涼德,承嗣丕基,十有七年於茲矣……逆賊直逼京師,朕死,無麵目見祖宗於地下,自去冠冕,以發覆麵……”
他念的,是崇禎那份後世知名的、充滿自責與絕望的遺詔。然而,當念到最關鍵處時,王德化的聲音微微一頓,眼神與周延儒飛快地交流了一下,隨即提高了音量:
“……然,太子年幼,國賴長君。朕弟朱由崧,仁孝聰慧,可承大統!著即由內閣及司禮監,迎立福王世子入繼大統!欽此!”
什麼?!
立福王世子朱由崧?!
不是太子朱慈烺?!
殿內瞬間死寂!所有人都驚呆了!周皇後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王德化。太子朱慈烺更是嚇得往嬤嬤懷裡縮了縮。
這分明是矯詔!是赤裸裸的篡逆!
周延儒和王德化等人,顯然是利用了皇帝臨終前的混亂,以及太子年幼、缺乏外戚強援的弱點,企圖拋開合法的繼承人,另立一個便於他們操控的藩王!福王世子朱由崧遠在河南,若被迎立,這朝政大權,豈不儘落周延儒和這些太監之手?
“胡說八道!”周皇後第一個反應過來,厲聲斥道,“陛下臨終前,明明囑托太師輔佐太子!何來立福王世子之說?!王德化,你敢篡改遺詔?!”
王德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強自鎮定:“皇後娘娘明鑒!此乃陛下親筆遺詔,奴婢豈敢篡改?陛下正是慮及太子年幼,恐主少國疑,才做出此聖明決斷!此乃為大明江山社稷著想啊!”
“你!”周皇後氣得渾身發抖。
周延儒也上前一步,義正辭嚴:“皇後娘娘,國不可一日無君!既然陛下有遺詔在此,我等臣子,自當遵奉!當務之急,是立刻派人前往河南,迎立新君!”
眼看一場宮變就要在皇帝靈前上演!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一個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響起:
“把詔書,拿過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王小偉不知何時已走到大殿中央,正麵無表情地看著王德化。
王德化被他看得心裡發毛,下意識地將詔書往後縮了縮:“太……太師,此乃陛下遺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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