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股狼煙如同刺破青天的墨柱,將最後一絲僥幸與猶豫徹底燃儘。整個張家莊,如同一隻受驚的刺蝟,瞬間將全身的尖刺猛然繃緊。
“關閉莊門!拉起吊橋!”
“所有人員上牆!非戰鬥人員立刻進入地窖掩體!”
“檢查器械!分配箭矢滾木!”
各級軍官的嘶吼聲在莊牆上此起彼伏,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和金屬摩擦的鏗鏘聲,構成大戰前特有的死亡交響。新兵們臉色蒼白,緊緊握著手中或許還不太熟練使用的長矛,呼吸粗重;老兵們則沉默地檢查著自己的弓弩刀盾,眼神銳利如鷹隼,將一絲恐懼深深壓在眼底。
張遠聲披上了一件輕便的皮甲,在趙武和李崇文的陪同下,快步登上正對東方的主望樓。這裡視野最為開闊,可以將莊前大片區域儘收眼底。
秋日的原野,本該是金黃豐收的景象,此刻卻彌漫著肅殺。遠處的官道和田野上空無一人,連飛鳥都似乎絕跡,隻有風卷起塵土,打著旋兒,更添幾分荒涼與死寂。但在這片死寂之下,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壓抑的力量正在地平線之下湧動。
“胡瞎子有消息回來嗎?”張遠聲問道,目光依舊緊盯著東方。
“最後一份消息是半個時辰前,他們襲擾了敵軍一支斥候隊,乾掉了幾個人,但對方大股騎兵追得緊,他們已向南山方向撤退,暫時斷了聯係。”趙武沉聲回答。
就在這時,地麵開始傳來一種低沉、密集的震動,仿佛有無數麵巨鼓在遙遠的地底同時擂響。起初極其微弱,但很快便清晰起來,連莊牆上的塵土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來了……”李崇文聲音乾澀。
地平線上,先是一些移動的黑點,如同散落的螞蟻。緊接著,黑點迅速擴大、連接,彙成一道道蠕動的黑線。這些黑線不斷變粗、蔓延,最終如同決堤的黑色潮水,漫過地平線,鋪天蓋地地湧來!
旗幟如林,刀槍如葦!數不清的人馬,帶著席卷一切的聲勢,踏起衝天的煙塵,向著張家莊的方向緩緩逼近。隊伍的前鋒是數量眾多的步兵,衣衫襤褸,隊形散亂,但數量之多,讓人頭皮發麻。其後是更為齊整一些的戰兵隊伍,隱約可見甲胄的閃光。更遠處,煙塵更大,顯然還有更多的後續部隊和輜重。
沒有呐喊,沒有鼓噪,隻有成千上萬雙腳踩踏大地發出的沉悶轟鳴,以及金屬摩擦碰撞的細碎聲響。這種沉默的行進,比任何喧囂都更具壓迫感,仿佛一塊無形的巨石,壓在每一個守軍的心頭。
莊牆上,一片死寂。許多新兵看著那無邊無際的敵軍,雙腿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有人甚至忍不住乾嘔起來。恐懼如同瘟疫般無聲蔓延。
“都給老子站穩了!”一個沙啞的老兵嗓門吼起,是那個臉上帶疤的老隊正,“怕個球!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想想你們身後的爹娘婆姨!想想你們剛分到的田畝!誰他媽敢後退一步,老子先剁了他!”
粗暴的嗬斥反而讓新兵們找回了一絲力氣,他們緊緊靠住牆垛,仿佛能從冰冷的土石中汲取勇氣。
敵軍在距離莊牆約一裡外的地方開始緩緩停下,如同黑色的海浪暫時停止了推進,但卻在不斷地調整、聚集,醞釀著下一次更猛烈的拍擊。幾隊輕騎呼嘯而出,繞著莊子外圍奔馳,窺探著防禦的虛實。
望樓上,張遠聲放下單筒望遠鏡,臉色凝重如水。“看中軍那杆大旗,是個‘賀’字,果然是‘革裡眼’賀一龍親至。兵力……遠超三萬之數。”
他頓了頓,指向敵軍正在忙碌布置的方向:“他們在架設炮位。”雖然估計隻是些威力不大的輕型火炮或者大型拋石機,但這意味著,敵人並不打算隻用血肉之軀來填壕溝。
“告訴炮隊和弩車,優先給我敲掉那些架炮的!”趙武立刻對傳令兵下令。
戰爭的陰雲,已經徹底籠罩了張家莊。那黑壓壓的敵軍陣營,就像一片無邊無際的、孕育著雷電風暴的烏雲,隨時可能將這座孤堡徹底吞噬。
張遠聲環視著莊牆上那一張張或恐懼、或堅毅、或麻木的臉龐,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聲音清晰地傳遍防線:
“將士們!鄉親們!”
“賊寇雖眾,不過烏合之眾!我等有堅城利刃,有必死之心!”
“記住!我們無路可退!身後就是我們的家園!”
“今日,唯有血戰到底!”
“殺!”
“殺——!”短暫的沉寂後,莊牆上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這怒吼中夾雜著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瘋狂與決絕!
仿佛是被這怒吼所激怒,遠處的敵軍陣營中,突然響起了一聲淒厲的牛角號!
“嗚——”
黑色的潮水,開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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