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精心炮製的“迷魂湯”,通過王二狗這條隱秘的渠道,源源不斷地送了出去。莊子裡,一切如常,隻是有心人能察覺到些許微妙的“變化”——鐵匠坊外堆放的次品鐵料似乎多了些,後勤隊往軍工坊運送木炭的頻率也“不經意”地提高了,甚至偶爾能聽到巡邏隊士兵抱怨鐵箭頭數量管製更嚴了。
這些細微的跡象,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很快激起了漣漪。
三天後,範永昌再次登門,這一次,他沒有提前遞拜帖,而是直接出現在了莊門外,隻帶了兩個隨從,神情比上次更加從容,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總務堂內,茶香嫋嫋。
“範某不請自來,還望莊主勿怪。”範永昌拱手笑道,目光卻似有似無地掃過堂內的布置,仿佛在尋找著什麼痕跡。
“範先生是貴客,隨時歡迎。”張遠聲麵色平靜,抬手請他坐下,“關於之前的提議,莊內仍在商議,涉及軍械,諸多關節需要打通,還望範先生再多些耐心。”
“理解,理解。”範永昌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狀似無意地說道,“聽聞貴莊近來為了打造那‘雷公銃’,耗費鐵料甚巨,連日常箭矢用鐵都有些捉襟見肘了?若是急需,範某倒是可以想想辦法,先調撥一批過來應應急。”
張遠聲心中冷笑,麵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一絲尷尬:“範先生消息果然靈通。確實……那‘雷公銃’對鐵料要求苛刻,廢品率高了點,難免有些影響。不過還能支撐,不敢再勞煩範先生。”
“哦?是嗎?”範永昌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些,“那……‘定裝藥’所需的那味‘三七’,莊內庫存可還充足?此藥生於西南,如今這兵荒馬亂,商路不暢,可不好找啊。範某的商隊,倒是剛從川中回來一批貨……”
三七?張遠聲心中一動,他從未對外提及定裝藥需要三七,這分明是李信故意摻入假消息裡的一個無關緊要的“佐料”!範永昌果然上鉤了,他在試探,試圖驗證他得到的情報的真實性!
張遠聲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被說中心事的窘迫,隨即又強自鎮定:“範先生費心了,藥材之事,我們自有渠道,不勞掛懷。”
這番作態,落在範永昌眼中,更像是欲蓋彌彰。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不再追問,轉而笑道:“既如此,範某便放心了。隻是東家那邊催得急,還望莊主能早日定奪。畢竟,北邊的局勢,可是一日三變啊。”
“北邊?”張遠聲捕捉到他話語中的信息。
“是啊,”範永昌歎了口氣,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事,“聽說甘泉山那位張大王,最近火氣不小,似乎對上次的失利耿耿於懷,正在大肆招兵買馬,還派人四處搜羅火炮。這陝西的天,怕是又要變了。”
他看似在提醒,實則是在施加壓力,暗示張存孟才是迫在眉睫的威脅,而他們範家,是能提供庇護的選擇。
“多謝範先生提醒,張某會謹記於心。”張遠聲不動聲色地應道。
送走範永昌後,張遠聲立刻召集核心人員。
“範永昌在試探我們,他基本相信了我們放出去的假消息,尤其是關於‘三七’的。”張遠聲分析道,“但他同時也帶來了新的信息——張存孟在搜羅火炮!”
這個消息讓眾人心頭一凜。流寇擁有火炮和沒有火炮,完全是兩個概念。一旦張存孟獲得了火炮,張家莊賴以生存的堅固莊牆,將麵臨前所未有的挑戰。
“看來,範家是鐵了心要逼我們就範。”李信麵色凝重,“一邊用張存孟威脅我們,一邊用資源利誘我們。”
“巴圖那邊呢?有動靜嗎?”張遠聲問胡瞎子。
“有!”胡瞎子連忙回道,“根據金老獵的判斷和咱們的人遠遠觀察,巴圖部損失不小,但確實通過了‘鬼見愁’,進入了‘月亮窪’。他們似乎在休整,砍伐樹木,像是在修建營寨,短期內沒有繼續北上的跡象。”
巴圖在“月亮窪”站穩了腳跟!這等於在張家莊背後埋下了一顆釘子。
內鬼雖被控製利用,但外部的局勢卻愈發複雜。範家步步緊逼,張存孟磨刀霍霍,巴圖盤踞側後。
張遠聲走到地圖前,目光在代表甘泉山、老君山和張家莊的三個點上來回移動。這三股勢力,如同三把鉗子,從不同方向隱隱對準了張家莊。
“我們不能被動應付。”張遠聲轉過身,眼神銳利,“李信,假消息繼續放,但要更謹慎,可以適當透露我們正在加緊修複上次受損的莊牆,表現出對防禦的‘擔憂’。趙武,軍隊訓練不能停,尤其是對可能出現的火炮攻擊的防禦演練,要立刻提上日程!”
他頓了頓,看向胡瞎子:“想辦法,和‘月亮窪’裡的巴圖部,‘打個招呼’。”
“打招呼?”胡瞎子一愣。
“對,”張遠聲嘴角泛起一絲冷意,“讓他知道,我們知道他在哪裡。也讓他知道,他身後的路,並不太平。有時候,一點小小的提醒,比千軍萬馬更有用。”
多條戰線,多種手段。張遠心很清楚,麵對這樣錯綜複雜的局麵,唯有主動出擊,虛實結合,才能在夾縫中求得生機,甚至……尋找到破局的關鍵。
喜歡晚明從關中田畝開始請大家收藏:()晚明從關中田畝開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