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瞎子派出的幾支偵察小隊,如同深入黑暗的觸角,在半個月內陸續帶回了關乎生死的情報。消息彙總到總務堂,拚湊出了一幅遠比想象中更為嚴峻的北方圖景。
最先回來的小隊帶來了關於流寇的確切消息。王嘉胤部在吸收了邊鎮潰兵和大量流民後,實力急劇膨脹,號稱十萬,實際可戰之兵也超過三萬,盤踞在延安府北部,正在大肆打造攻城器械,其兵鋒隱隱指向南方富庶的關中平原。更令人不安的是,偵察兵在王嘉胤的老營附近,發現了少量裝備極其精良、作風剽悍、與普通流寇迥異的騎兵,其裝備和作派,與之前巴圖部中的某些人極為相似!
“是範家!肯定是範家把收攏的巴圖殘部,塞給了王嘉胤!”趙武指著情報,斬釘截鐵地說,“這是在給王嘉胤這頭惡虎插上翅膀!”
另一支小隊則冒險靠近了已被流寇和潰兵攪得天翻地覆的綏德、米脂一帶。他們帶回的消息更加觸目驚心:大明官府的統治在這些地方已名存實亡,城池殘破,村鎮荒蕪。更可怕的是,他們發現了小股女真遊騎活動的確鑿痕跡——被遺棄的、製式獨特的箭矢,以及被焚毀村莊裡留下的、與漢人習慣迥異的屠殺現場。
“虜騎……真的滲透進來了,雖然人數不多,但這是試探!”李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邊鎮……恐怕已經千瘡百孔。”
最後一份關鍵情報,則指向了範家。一支偽裝成藥材商的小隊,在宜川西北的深山裡,偶然發現了一個隱蔽的營地。營地規模不大,但戒備森嚴,進出之人明顯經過訓練,且營地內隱約可見正在操練的人馬,其衣甲器械,絕非尋常土匪或流寇所能擁有。
“這裡離王嘉胤的老營不遠不近,位置刁鑽。”胡瞎子在地圖上點出那個位置,“像是範家自己藏著的一支私兵,也可能是他們和‘北邊貴人’直接聯係的據點!”
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一幅清晰的戰略態勢圖呈現在張遠聲麵前:
北方,王嘉胤這頭被範家和關外勢力武裝起來的巨寇,正磨刀霍霍,即將南下。
範家,則隱藏在幕後,一邊武裝流寇製造混亂,一邊培植自身武力,同時還在不斷滲透、試圖控製張家莊。
而最危險的關外勢力,其觸角已經透過崩潰的邊鎮,開始深入內地。
“王嘉胤南下,首當其衝的不是我們,是延安府南部和西安府北部那些官軍衛所和州縣。”張遠聲冷靜地分析,“但若官軍潰敗,兵鋒直指關中,我們這裡就是必經之路之一!範家在這個時候收攏私兵,其用意恐怕不隻是自保,更可能是想趁亂取利,甚至……在關鍵時候,配合王嘉胤,或者乾脆取而代之!”
總務堂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撲麵而來的巨大壓力。這不是一夥流寇,而是一場由多方勢力共同推動的、旨在摧毀現有秩序、重新瓜分利益的巨大風暴!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也不能指望朝廷官軍能擋住王嘉胤。”張遠聲站起身,目光掃過眾人,“我們必須主動出擊,至少,要打亂他們的節奏!”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宜川西北那個範家的秘密營地上。
“趙武,給你兩個哨的精銳,全部配備‘破軍銃’和最好的弓弩,由胡瞎子的人帶路,秘密運動過去,拔掉這個釘子!動作要快,要狠,打完就走,不留任何活口和痕跡!我要讓範家知道,他們的爪子伸得太長了!”
“明白!保證連隻耗子都不放過!”趙武眼中凶光一閃,領命而去。
“李信,立刻以聯保團練使的名義,向西安府和周邊所有州縣發出最緊急的警訊,詳細說明王嘉胤部的兵力、動向,以及可能出現的虜騎蹤跡。措辭要激烈,要讓他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同時,動員所有聯保寨子,進入最高戰備狀態,物資向各寨集中點轉移。”
“是!我這就去起草文書,並派人四處聯絡!”李信肅然應道。
“胡瞎子,你的人全部撒出去,重點監控所有通往我莊的大小道路,尤其是山間小徑。王嘉胤部大軍動向,範家可能的報複,都要在第一時間掌握!”
“莊主放心,保證連隻陌生的鳥都飛不過來!”胡瞎子拍著胸脯保證。
一道道命令如同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層層漣漪。張家莊及其聯盟勢力,這部龐大的機器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軍隊調動,物資轉運,信使往來,空氣中彌漫著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息。
莊內的普通莊民也感受到了這種變化,但出乎意料的是,恐慌並未蔓延。經曆了多次血火考驗,又剛剛分得了土地,看到了夜校點燃的希望,一種“與莊子共存亡”的信念在許多人心底紮根。人們默默地加固著自己的屋舍,檢查著分發的自衛武器,將糧食藏進地窖,甚至有不少青壯主動找到坊正,要求加入輔助守城的隊伍。
張遠聲站在總務堂的屋簷下,看著陰沉的天空和莊內肅殺而又井然有序的景象。北風卷著枯葉,帶來遠方模糊的硝煙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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