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全場靜默掀起的短暫混亂,沈觀從拍賣台後方的小門溜進了數據室。
冷綠色燈光貼著牆麵漫淌,像停屍間裡凍硬的凝滯冷光,連空氣都裹著冰碴兒。
牆上掛滿的屏幕裡,密密麻麻的名字正瘋狂滾動,全是窮人的。
每個名字後綴的陽壽餘額跳得像瀕死之人抽搐的心電圖,有的早成了刺目的“0”,有的隻剩寥寥幾小時,數字閃得人眼暈。
空氣裡飄著股嗆人的焦糊味,混著細微的塑料熔化味,粘在鼻腔裡揮不散。
那是上周某個數據員多嘴問了句“為什麼窮人陽壽折算率這麼低”,被係統啟動“懲罰程序”燒成的餘燼,連骨灰都被抽成了通風口裡的灰絮,隻剩這股味嵌在牆角縫裡。
最中央的屏幕上,一行紅色算法公式像被生生剜開的血肉傷口,在黑暗裡突突跳動:
【富人善炁=窮人陽壽x100注:每100個窮人的1年陽壽,可提煉1克富人專屬善炁)】
【窮人沉默=富人謊言÷0注:窮人的沉默閾值越高,富人的謊言越具“合理性”,除數為0時,謊言自動轉化為“善炁公約”條款)】
【陽壽定價公式:
貴族陽壽=窮人陽壽x1000)+善炁純度x500
中產陽壽=窮人陽壽x100)+謊言數量x100
窮人陽壽=剩餘勞動力÷10)負債金額x2】
屏幕下方藏著行灰撲撲的小字,像傷口深處蠕動的蛆蟲,得湊到跟前才看得清。
【每日淩晨3點更新數據,優先扣除負債者、真話傳播者、壽童家屬的陽壽】。
沈觀慌忙掏出袖口的微型相機,對著屏幕按下快門。
閃光燈剛亮,屏幕突然黑得像吞人的深淵,下一瞬彈出猩紅的警告窗口,字像淬了血。
【檢測到非法拍照,啟動反製程序,扣除上傳者10年陽壽】
手腕突然竄起一陣灼痛,像被燒紅的烙鐵死死摁住。
一塊電子紋身“滋啦”一聲憑空烙在皮膚上,原本亮著的【1年3天”瞬間跳成“9年27天】,數字紅得像在滴血。
眩暈感順著脊椎往上爬,沈觀扶著桌沿才沒栽倒,指節攥得發白,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滑。
指尖無意間碰到一杯涼透的咖啡,杯底印著燙金的“沉默是金”,字縫裡積著層薄灰,杯壁還沾著根細軟的頭發,是上周被懲罰的數據員的。
聽說他連屍體都沒剩下,隻化作通風口裡一縷飄散的焦煙,連這根頭發都算“漏網之魚”。
杯沿還沾著半枚模糊的指紋,指尖處有道新鮮的劃痕,像是死前攥緊過什麼尖銳的東西。
沈觀從數據室出來時,展廳裡的貴婦早散得乾乾淨淨,隻剩那個女人抱著嬰兒坐在拍賣台旁。
幾個守衛正彎腰收拾散落的舌幣,鞋跟踢著摔壞的ed睫毛,發出細碎的塑料碰撞聲,脆得像骨頭斷裂。
女人看見他,慢慢撐著桌子站起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腹在桌沿磨出淡淡的紅痕。
她手裡攥著個透明奶瓶,瓶身凝著圈發黃的奶漬,瓶口被咬出幾道白痕,是她先前咬破奶嘴鎖時留下的牙印。
瓶底用指甲刻著行字,刻痕裡嵌著暗紅血絲,每一筆都像從指縫裡滲著血摳出來的:“當良心被裝進奶瓶,母愛也按克賣。”
女人臉上扯著抹詭異的笑,嘴角的笑像被凍住的冰紋,連牽動的肌肉都透著僵硬。
眼窩深處沒有半分光,隻有塊指甲蓋大的電子屏在突突跳,倒計時數字“000010”亮得紮眼。
“謝謝你,”她的聲音輕得像飄在空氣裡的羽毛,風一吹就會散,氣息裡還帶著點奶水的甜腥,“拍賣行的人‘大發慈悲’,用我這輩子的陽壽,換了我兒子十年活頭。
這奶瓶……裝過他第一口奶,現在裝過我的良心,我把它送給你,幫我把真相說出去,好嗎?”
沈觀接過奶瓶,明明是空的,攥在手裡卻沉得像灌了鉛,瓶壁還留著女人手心的餘溫。
他看著女人眼裡的倒計時從“000005”跳到“000003”,喉嚨像被什麼堵死了,連個音節都擠不出來,眼眶突然發澀。
女人突然“咚”地跪下去,額頭砸在地板上,悶響在空展廳裡蕩開,震得人耳膜發疼。
她連磕了三個頭,額角很快滲出血珠,血順著臉頰往下流,滴在嬰兒的繈褓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接著她抱著嬰兒慢慢走向出口,腳步輕得像踩在棉花上,仿佛下一秒就會飄起來。
當倒計時跳到“000000”時,她的身體突然像被抽走了骨頭,化作一縷泛著奶味的白霧,慢悠悠旋進空奶瓶裡,連最後一點溫度都被瓶口吸了進去。
隻留嬰兒手裡攥著根頭發,是她的,還帶著點淡淡的洗發水味,混著奶水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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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突然哭了,哭聲清亮得刺破寂靜,像把鈍刀子劃開空氣。
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縫裡還夾著媽媽頭發上脫落的絨毛。
沈觀走過去抱起他,才發現嬰兒嘴裡的電子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小小的、溫熱的舌頭。
是女人用自己的舌頭換的,舌頭上還沾著她的唾液,混著點淡淡的奶水味,濕軟地貼在嬰兒口腔裡,嬰兒吞咽時,小腮幫還輕輕鼓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