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婆婆消失的地方,泡沫地麵還留著淺粉色的濕痕,“媽媽,我回家了”五個字在灰光下慢慢淡去。
沈觀突然覺得左手手腕發燙,他擼起袖子,露出黑色的拔舌契印。
這印記是三年前礦難時的產物,他為救弟弟,與緘默塔的管理者簽下“永遠不說真相”的契約,此刻正泛著暗紅的光,像被燒紅的鐵,燙得他指尖發顫。
“該結束了。”
沈觀的聲音很輕,卻穿透了廣場的死寂。
他想起弟弟最後被礦石壓住時的眼神,想起管理者那句“不用救,省喪葬費”,想起牆裡那些沾血的紙、花瓣上的字、林婆婆手裡的乾餅。
所有被沉默捂住的聲音,此刻都在他胸腔裡撞得生疼。他舉起左手,契印的光芒驟然變亮,映得他半邊臉發紅,對著廣場中央的地麵,一字一句吐出:“共振。”
一道透明的聲波突然從他掌心湧出,不是次聲波,是能看見的波浪,像水晶做的潮水往地麵砸去。
聲波落地的瞬間,化作一把三米高的巨錘:錘麵是圓形的,刻著“真話”兩個紅漆字,字縫裡還沾著細碎的礦灰;錘柄更粗,由無數條粉色的舌頭纏繞而成,每條舌頭都在輕輕蠕動,舌頭上或有礦道刮的疤痕,或有拔舌留下的缺口,數一數正好300條,正是三年前礦難中死去的300個礦工的舌頭。
“是……是阿力的舌頭!”
隊伍末尾那個前礦道特勤隊員突然往後退,聲音帶著哭腔。他指著其中一條有三角疤痕的舌頭:
“他去年還跟我一起在3號礦道乾活,說要攢錢給女兒買耳罩……”
他蹲在地上,裝甲的吸音孔裡傳出壓抑的哭聲,越來越響,像要把這些年憋的委屈全哭出來。
沈觀握住錘柄,明明是聲波做的,卻能摸到舌頭的溫度,暖的,像活著時的觸感。
他把巨錘舉過頭頂,手臂上的青筋繃起,對著泡沫地麵狠狠砸下去:“轟隆!”
這次的聲音沒有被泡沫吸收,順著地麵往四周擴散,像驚雷滾過緘默塔。
泡沫地麵裂開一道兩米寬的深淵,下麵是暗黑色的,卻有無數雙眼睛在閃爍,那是礦工的眼睛,亮得像礦燈。
深淵裡突然湧出粉色的舌頭海嘯,不是水,是無數條舌頭織成的浪,往特勤隊員們湧去。
舌頭卷住隊長時,他還在掙紮,裝甲的裂縫裡滲出血絲。
可當一條帶著舊礦燈玻璃碎片的舌頭蹭過他麵罩時,他突然不動了,那是他父親的舌頭。
三年前礦難後,他隻找到這半塊玻璃。“爸……”隊長的聲音從麵罩裡漏出來,帶著哭腔。
他伸手摸向舌頭,指尖剛碰到,麵罩就“哢嚓”裂開,露出滿是淚水的臉:“我知道礦難是謀殺,我隻是……隻是不敢說……”
舌頭沒有傷害任何人,隻是輕輕裹住特勤隊員,往深淵裡送。
深淵底部傳來礦工的聲音,不是控訴,是溫柔的:“彆怕,我們隻是想讓你們聽聽真相。”
沈觀跟著最後一條舌頭跳進深淵,落地時沒覺得疼,反而踩在柔軟的紙上。
腳下竟是一條隧道,不寬,僅容一人通行,牆壁由無數張紙疊成,紙上的字在慢慢蠕動:
“管理者早就知道礦道會塌,卻沒加固”“他們把礦工的屍體壓進牆裡,說是‘節省空間’”“啞奴的耳罩裡有監聽芯片,說一句話就會被抓”……
有些字在慢慢消失:“沉默”“服從”“忘記”,消失的地方會冒出新的字:“真相”“反抗”“回家”,像春天的芽從雪地裡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