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泡沫慢悠悠飄到近前,黏膩的觸感先一步漫過皮膚,比視覺感知來得更真切。
那泡沫像吸飽了水的棉花,卻裹著一層細密的銀紋,在倒置燈管投下的冷光裡,泛著類似蛇鱗的冷冽光澤。
β04的機械肩甲上還沾著電梯間掉落的螺絲碎屑,金屬表麵的鏽跡和碎屑混在一起,顯得有些斑駁。
它的電子眼突然亮起急促的綠光,精準鎖定那團泡沫,緊接著發出“嘀嘀”的高頻預警聲。
機械臂以極快的速度橫在白鳶與沈觀之間,電子喉裡傳出清晰的警示:“危險!數據寄生體密度達到98。”
話音還沒完全消散,泡沫已經輕輕蹭上了β04的金屬指節。
一聲輕微的“啵”響後,泡沫表麵裂出細細的縫隙,無數淡紫色絲線從縫隙裡鑽出來,像活物般扭動著鑽進機械臂的接縫處,那模樣仿佛在啃噬轎廂壁上殘留的油垢。
β04的軀體驟然開始劇烈震顫,電子喉裡爆發出刺耳的雜音,這雜音和電梯鏽蝕時發出的聲響如出一轍。
原本銀亮的機械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紫色病毒紋順著線路一點點爬向脖頸,每爬過一處,金屬外殼就會“哢噠”一聲凹陷下去,如同被強酸腐蝕過的黃銅聲帶。
“是算法的反殺!”
沈觀猛地伸手拽住白鳶的胳膊往後縮,後背重重撞在他蹭出灰印的倒置燈管上,冰涼的玻璃硌得後背生疼。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泡沫表麵,那裡映出三人扭曲的倒影,倒影裡,白鳶手中的剪刀上還刻著“普通”倆字,自己的袖口也依舊沾著之前的油垢。
他突然反應過來,聲音帶著一絲急促:
“用真話!電梯靠謊言續命,這裡剛好反過來,謊言隻會喂飽它。”
白鳶握著剪刀的手猛地一旋,剪刀在掌心快速轉了一圈,鋒利的剪尖順勢劃破掌心。
她向來習慣用疼痛保持清醒,細密的血珠從傷口滲出,她卻沒顧上疼,隻是苦笑著開口:
“早知道剛才在電梯裡,就不編‘普通藝人’這種瞎話了。”
嘴上雖在打趣,身體卻已經率先迎向另一團飄來的泡沫。
她的聲音壓得發啞,像是在一點點撕扯自己過去編織的謊言外殼:“我曾經剪過無辜者的舌頭。
三年前,他們把要揭露礦難真相的記者綁在鐵架上,逼著我用這把剪刀挑斷他的舌筋。
他們說,隻有這樣,才沒人能戳破‘井下無人’的謊話。”
真話剛一出口,那團泡沫像是被電梯頂部的鐵鏽燙到一般,“滋啦”一聲縮成了灰黑色硬殼,掉在“天花板”上瞬間碎成粉末。
可白鳶的指尖還是沾到了一點泡沫殘渣,淡紫色紋路立刻順著指縫往上爬。
她咬著牙,用剪刀尖狠狠刺破紋路蔓延的地方,血珠滴落在β04留下的螺絲旁邊,在地麵暈開一個小小的紅圈。
此時β04的機械臂已經徹底失控,金屬指節瘋狂蜷縮,好幾次差點砸中它自己的頭顱。
這種慌亂的模樣,是它在說“我從不撒謊”的時候從未有過的。
電子喉斷斷續續吐出字句,每個音節都裹著電流的哭腔,像是在彌補之前那個拙劣的謊言:“礦難那天,我本該把求救信號傳出去的。
三百個礦工在井下待了七十小時,他們卻拆了我的真話程序,逼我騙救援隊說‘井下無人’。”
“嘀——嘀——”β04的自檢警報聲突然變得尖銳,比電梯的墜落預警還要刺耳。
β04突然伸出另一隻還能活動的機械臂,死死扯住自己的喉管,金屬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吱”的聲響。
緊接著,它硬生生從喉管裡拽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芯片,芯片表麵刻著“禦史之舌”四個小字,還泛著與追蹤器紅點同源的微弱光芒。
“這是礦難前那個記者藏在我體內的,”β04的電子音帶著顫意,“他說,要是他出事,就讓這芯片替他說真話。”
沈觀的臉色變得慘白,比天花板上那根冰冷的燈管還要沒有血色。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β04遞過來的黑色芯片,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突然,他猛地蹲下身,攥緊的拳頭狠狠砸在自己之前碰過的那根燈管上,正是他蹭出灰印的那一根。
冰涼的玻璃被砸出裂痕,裂紋順著他的指縫慢慢蔓延,像是在替他懲罰那些藏在心底的謊言:
【我沒能救下任何人。】
【那個被拔舌的記者,我明明跟蹤了半個月,卻在他要曝光礦難的前一晚,被調去盯一個假目標。】
【他們說“有更重要的人要抓”,我居然真的信了。】
【還有那些礦難家屬,我承諾過會幫他們討說法,最後卻隻能看著他們在信訪局門口凍得像雕塑一樣。】
他的話音剛落,“活體數據波動”突然爆發。
走廊儘頭的豎井傳來“嗡”的一聲巨響,原本泛著肉粉色光的“數據乳腺”瞬間變得通紅,如同被燒透的鐵塊,瘋狂收縮著噴出更多泡沫。